第984章 別丟下我
好疼!
薑暖從未如此直觀地感受過,如此強烈的疼痛。
昨天腳腕剛剛受傷的時候,隻是發熱發脹,而現在則是肉眼可見的,看著她的整條腿不受控製地顫抖。
如果這裏不是商場,而是某個無人的角落,薑暖早就忍不住眼淚了。
裝飾用的柱子後麵,席遇看見這一幕,死死地咬著牙,用盡全部力氣,控製自己不要衝上去。
是薑暖先鬆開他的手,就算他重新出現把她帶走,她也依然不會開心。
隻一瞬,他就做出了選擇,直奔樓下停車場。
果不其然,看到一輛略微眼熟的車,他快步走過去,一把拉開車門,沒有絲毫猶豫地把傅司言從駕駛座裏扯了出來。
“現在薑暖還在剛剛的七樓,為了找你傻轉了十多分鍾,腳疼得走不動路,我給你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說完,便鬆開傅司言,轉身就走。
他已經仁至義盡了。
傅司言早在聽到薑暖扔下了席遇,還在原地找他的時候,就已經被狠狠地震撼了一下,現在更是迫不及待地往上跑。
暖暖,千萬不要出事!
薑暖拖著條半殘的腿,自己一個人在那層樓一遍一遍地亂繞……
傅司言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在心中大罵自己愚蠢,心急如焚,隻恨不能長了翅膀直接飛上去。
從七樓的電梯口衝出來,傅司言一眼看見扶手邊的那個人影。
薑暖狼狽地倚在扶手上,費力地移動著不敢著地的腿,一次一次的,最終也沒能站穩,再度晃晃悠悠地摔在一邊。
過路的兩個小姑娘看見這一幕,實在不忍心,想要上前搭把手,被薑暖笑著婉拒。
這一幕落在傅司言的眼中,如同一柄鋒利的匕首狠狠刺在他心上。
席遇說得沒錯,他就是個廢物。
這就是他對薑暖的保護嗎?
傅司言跑過去,不經任何思考,彎下腰,將薑暖整個人打橫抱在懷裏,便往電梯的方向走。
這一係列動作都發生得太快,薑暖完全來不及反應。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傅司言抱在懷裏進了電梯。
薑暖腦海中有種迷茫的不真實感,她的頭靠在傅司言胸口處,能聽得見他有力的心跳聲。在狹小的空間內,兩人的相處顯得無比局促。
良久,電梯門迎著光向兩邊打開的一瞬間,薑暖輕聲向他道歉。
“對不起。”
傅司言一下子僵在原地。
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將她抱在懷裏的手也微微顫抖。
“為什麽要向我道歉!薑暖,是我把你扔在商場裏自己走了,是我做錯了,為什麽你要說對不起?”
薑暖沒回答他的問題,隻是伸出纖細的雙臂,小心翼翼地纏上他的脖頸,聲音仍隱隱帶著哭腔,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
“對不起,我錯了……”
傅司言拉開車門,將她放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正要關車門,忽然被薑暖抓住手臂。
“你別走,別丟下我,求求你。”
到了這時,傅司言才徹底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薑暖的雙眼中沒有一丁點的神采,帶著些許央求的意味,怎麽也不肯撒手。
是被今天的事情嚇到了?
奇怪,薑暖就算因為找不到他而難過生氣,也不至於像丟了魂一樣的胡言亂語吧?
傅司言輕聲安撫著薑暖,坐在駕駛座上,倒沒著急開車,先伸手去碰薑暖的腳。
她下意識地往後一縮。
“別怕,我看一下。”
傅司言卷起褲腳,手指搭在她腳腕上的時候,臉色頓時一變。
怎麽這麽燙?
看起來,比昨天腫得更嚴重了。
“疼嗎?”傅司言屏住呼吸,甚至不敢去看薑暖的眼睛。
她蜷縮在座位上,下意識地點頭,半晌,又慌張地搖頭。
“那——讓我抱一下,好不好?”
傅司言聲音輕顫,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朝薑暖伸出雙臂。
薑暖遲疑著伸出了手,指尖冰冷得不像話。
傅司言用力把她往懷裏一拉,收緊手臂,將她禁錮在屬於他的範圍內。
“暖暖,聽我說,我不會丟下你,永遠都不會。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我們去醫院,好不好?”
在薑暖空洞的眼神中,傅司言握緊她的手。
“相信我——”
市醫院——
宋譯看著眼前的“病人”,很有把“家屬”揍一頓的衝動。
他深吸一口氣,蹲在薑暖麵前,“薑暖,看我,知道我是誰嗎?”
遲遲沒有回應。
宋譯也十分耐心地等待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薑暖終於開口,“宋譯。”
“很棒,那,我們現在在哪裏?”
又是漫長的等待。
“醫院。”
“陪你來醫院的人呢?他是誰?”
“傅司言。”
……
一問一答始終持續著,在宋譯的引導下,薑暖回答問題的速度越來越快。
直到最後一次問答結束,薑暖眼中隱約恢複了些許亮光。
她捂住胸口,似乎是讓注意力專注於她的呼吸。
看到她這樣做,宋譯一笑,朝傅司言招了招手,兩人一前一後離開診室,到走廊去。
“腳腕上的傷沒什麽事,就是發炎了,敷一敷再吃點消炎藥就好。”
他頓了頓,“嚴重的是精神方麵的問題,經過我初步判斷,應該是PTSD複發——創傷後應激障礙,同時伴隨急性驚恐發作。”
傅司言沉默。
“需要住院,或者做什麽治療嗎?”
宋譯淺笑,“那你也太小看她了。”
“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還是要給你普及一下驚恐發作。會讓人在一瞬間產生瀕死感,嚴重者甚至會抓破自己的臉和眼睛。”
“但你看她,始終很安靜。在我第三次提問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我的目的,非常主動的配合,甚至同時進行自我調節。”
“她是我見過最堅韌的病人。”宋譯扶了扶鏡框,“等你們從醫院裏離開的時候,她應該就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不過,依舊要當心。”
“從狀態中脫離出來,隻能代表她暫時沒有危險。但最重要的,還是找到誘因,解除心理障礙。”
傅司言點頭。
今天發生的事,信息量實在太大,他一時間還沒能接受眼前這一切。
站在門口,傅司言看到薑暖在反複做一個很無聊的動作。
手指彎曲,攥拳,再鬆開。
“感知恢複訓練,可比我的做法專業。看來精神科方麵,她是久病成良醫了。”宋譯搖頭輕輕歎息。
傅司言心中依舊是五味雜陳。
他無法想象,一個人在受到來自死亡的威脅時,還要控製自己不會失態,甚至用僅存的理智讓自己從狀態中脫離出來,需要多大的自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