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信命 敬畏 感恩
……
“我知道這辦法很瘋狂,可人在窮途末路時,又有什麽是做不出來的呢?”
畢堯淒淒一笑,“時間不等人,我也深知僅憑我一人之力是不可能做到的,在我能不受限地離開斷情山前,隻能借著景年火種發作,無法繼續在地主府生活的契機,硬將她推進了這場漩渦中。”
“……我即使不這麽做,她當時的身體狀況,也不可能再允許她像過去二十年那般生活了。而我的任何解釋,除了越發加深她找尋身世的執念,再起不到任何其他作用……”
說到此,畢堯停了下來,微抿唇,似乎陷入了回憶。
他尤記得第一次見到嬰孩時期的景年時的場景……
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破敗的村莊在風雪中似乎隨時都會被卷走。
他到的時候很巧,孩子才剛出生不過一日。
可明明不過一日,有關孩子瞳色的傳言,已傳到了鄰近的好幾個村落之中。
也幸好這村子距離斷情山不遠,在接到山下被瞳術控製的村民的消息後,他就急急趕了過去。
不計後果,冒著會被再次強製召回的風險,義無反顧。
當他一身風塵地趕到時,心中其實並沒有抱太大期望。
從開始尋找這個被預言指向的人起,已經過了將近一百年。
每一次的滿心期盼,以及每一次的失望而歸……早已讓他麻木了。
直到在那個昏暗破舊,夾雜著潮濕的黴味和濃重的血腥之氣的草屋中親眼看到景年時——他才終於明白了什麽叫做命運。
這千年來,他從未像那一刻那般信命。
信命、敬畏、感恩。
這是唯一僅存的念想……
……
“所以,墨景年到底能做什麽?”
一室寂靜下,歐延一聲發問,打破了所有沉思。
擲地有聲。
畢堯一怔。
“如你所言,她是靈珠預言在魔尊封印解除後出現的救世者。可她區區一個女子,手無寸鐵,什麽都不知道,你讓她如何救?……”
“甚至草率地讓她隻身南下,你有沒有想過,這期間她經曆過多少次生死?”
說到最後,歐延已是控製不住情緒,直接質問了起來。
“我承認,你說的這些,自有你的苦衷,我也能夠理解。可她承受得了嗎?你隻是利用了她這股衝動,她初生牛犢不怕虎,你呢?你有為她考慮過嗎?”
他不像畢堯有那麽多關於族人的大義要思考,他至始至終關注的,僅是景年罷了。
……
良久,畢堯才恍惚道:“你說得對……是我思慮不周。”
“但我已沒有選擇了,為了族人,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這麽多年來,我親眼看著斷情宮千年累積的聲譽,是如何一點一點消失殆盡的。可僅憑我一人之力,能改變的可能又微乎其微……”
“世人既然能將那麽多天下之事看得如此透徹,為何唯獨在斷情宮上,卻總是枉加臆斷、不留餘地呢?”
畢堯搖著頭,是發自內心深處的疑問。
對他而言,已沒有任何事,是比斷情宮和火族更重要的了。
他與歐延,在這一點的爭論上,立場和視角都不同,不可能會得出任何結果。
……
歐延嗤笑一聲,再沒有與他繼續這無意義的爭執,隻沉了目光,冷聲問:“公子講了很多關於斷情宮的事,卻對斷情宮宮主隻字不提。”
“此人,如你所言,既是景向嵐的親生姐姐,又是將她逐出宮門的斷情宮宮主,更是當年為抵禦魔尊浩劫而慘死的受害者……”
“可明明,你又說過,魔尊浩劫是因斷情宮而起。她身為宮主,這一切的前因後果,必然與其直接相關。她究竟做了什麽,而你們又是如何招惹上魔尊的,竟讓他最終使出如此可怕的咒法,這些,你們又該如何解釋?”
“你是想說,我們如今的下場,是自食惡果嗎?”
畢堯愴然一笑。
不知是不是蕭痕的錯覺,這一刻他竟然看到畢堯眼中有光在閃。
歐延沒有反應,甚至可以說是冷漠。
“其實如今世上有關這場災禍的緣由,有數不盡的猜測,畢竟當年確實有人親眼所見,很多傳言……真假摻半。”
“對此我隻能說,所有一切的起源……是因為他們的男女私情——”
說到最後四個字時,畢堯的目光已寡淡到幾乎喪失了所有色澤。
……
沉默——
許是衝擊太大,蕭痕有片刻的晃神。
關於斷情宮宮主與魔尊有私情的傳言,他們多多少少,都是有聽聞過的。
因為這是最富戲劇色彩,也是在如此多年來漫長的時間推移中,最能引起人們興趣,甚至津津樂道的內容了。
也是因為它太過於不真實,在他們眼中,也就自然少了幾分可信度。
而現在親曆過所有事的人卻說,這是真的。
斷情宮宮主與魔尊之間的私情……究竟是如何開始產生的?!
無論怎麽想,都匪夷所思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
“凡事……若是牽扯到了情愛,便是無解了……”畢堯低頭,“我知道無論我怎麽辯解都沒有用,但宮主……是真的拚盡全力在改變這個錯誤,她後來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贖罪,也為此丟掉了性命。”
“這已經夠了……她隻是愛錯了人,又被別有用心者利用,若要追究責任,有的是要比她付出更大代價的人,如果沒有利用,沒有算計,他們完全可以有不一樣的結局……”
“我現在說這些,已是沒用了……最多,也是在為她忿忿不平罷了”,他說完這些,筋疲力盡地靠向椅背,麵色都有些蒼白,“我能坦然地將這些說出來,就表明我已能正視斷情宮曾犯下的錯誤,可還有很多人……毫無悔改,大言不慚……這才是人性最醜惡之處。”
“這些往事,還請莊主恕我不能盡數告知。”
這一番話,並沒有將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解釋清楚。
可也已基本講明了,一切的起因究竟有多複雜,以及參與在內的,絕不隻有斷情宮。
歐延忽然想到史冊中所記載的,皇室當年那位因斷情宮之禍而喪命的太子。
“你們這位宮主,是否曾與皇室有過婚約?”
畢堯聞言倏地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