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看穿
太子早聽聞歐延與慕容昕提到過景年,在場的也都是相互間極熟稔之人,他便也未表現得太過客套,笑著打招呼。
歐延聽著景年明顯有了變化的聲線,狀似不經意垂眸。
“是我拜托老七,一定要在今日請姑娘到場,當麵言謝。此次征戰,倘若沒有姑娘的情報,必然無法這麽快取得大捷,我楚清奕在此,也代表父皇,鄭重謝過姑娘——”
太子說著,甚至還彎身向景年作了一揖。
景年哪受得住,嚇得後退半步,直接便跪到地上,“殿下莫要如此,民女惶恐。”
太子有些意外地望著一轉眼就跪到地上的人,見她如此慌張,沒忍住笑了起來,第一反應就是有些無奈而揶揄地看向歐延。
周圍的人看到他們聚在一處,早就或明或暗地隔著些距離在打量,現在見太子竟向七皇子帶來的女子行禮,都驚訝地竊竊私語起來。
歐延彎身將景年扶起,“殿下言謝,你應承下便是,跪什麽?”
景年慢慢起身,依舊不敢抬頭,隻道:“民女隻是將自己所知告訴給七爺與慕容莊主,除此之外,並沒有做其他的事,一切都是七爺與慕容莊主的功勞。”
“兵法都是環環相扣,萬事無論怎麽發展都有個源頭,姑娘莫要推脫了。你對我北國有救命之恩,我楚清奕欠姑娘一個恩情!”
“怎麽,殿下還要給墨姑娘賞賜?”
慕容昕在一旁蠢蠢欲動。
景年想到昨天收到的那塊沉甸甸的禦賜金牌,心中也是千斤重,忙道:“殿下的心意,民女心領了,隻是民女已收下皇上禦賜的金牌,不敢再求其他。”
太子歎了口氣,隻能作罷,又偏頭輕鬆一笑:“姑娘何必一直低著頭,今日一見,之後便都是朋友了,莫要拘泥於那些不必要的禮節。”
景年抿唇,心知逃不掉,隻能緩緩抬頭。
她現在的容貌,與在醫館時完全不同,唯獨一雙眼睛,還是原本的模樣,不過這是細微的變化,通常不難覺察。
可難就難在她那罕見的瞳色上。
……
太子初見景年,眼中不覺閃過驚豔之色,可他向來溫文爾雅,神情與目光都未讓人感到絲毫不適,唯獨在對上景年目光時,微愣了一下。
慕容昕不懷好意地看著太子的反應,“殿下在宮中識遍了各種絕色美人,到了墨姑娘這裏,竟也失態了?”
太子哪想到慕容昕會當著人家的麵說這種話,忙道:“姑娘莫要誤會,我隻是看到姑娘的眼睛,瞳色頗為少見,有些好奇罷了。”
這是景年來上京後,所有看到自己的人都會問的問題,她早就能應對自如了,隻是因為今日麵對的是原本應是林亦的太子,情緒便複雜了不少,更多的是心虛,隻能硬著頭皮道:“民女……從小無父無母,被收養長大,並不知曉自己的身世,隻猜測……或許是外族血脈,所以眼睛的顏色與常人不同……”
“她從小在北境邊陲的斷情山一帶長大,收養她的人也不知道她的身世。”
歐延幫她補充。
景年趕忙點頭。
“咱們北國,綠瞳的人多嗎?好像應該……很是少見吧。”
太子了然,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自顧著緩緩道。
“確實罕見。”
歐延目光不經意掃過景年埋得極低的頭,自己似乎也有些走神,神色淡淡的,說完頓了一下,唇角又微微揚起。
“姑娘孤身一人來到上京,實屬不易,不知這之後,可有什麽打算?”
太子想到她一個女子,難免有些擔憂起來。
慕容昕聞言,立刻興致勃勃地看向歐延。
“民女……我還沒有想好。”
忽然被問到一直橫亙在心中的心事,景年心口不由一提,“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都還沒顧得上想這些……”
太子了然,“也是,不過如今亂事已平,你又暫住在老七府上,他那裏,自是最安全的。”
說到這裏,又轉頭頗為鄭重地看向歐延,“老七,墨姑娘便交給你了,你要護她周全,若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提。”
歐延垂眸,恭聲道:“這是自然。”
景年雙手揪著衣擺,沒敢吭聲。
“好了,我也不耽擱你們了,快坐下用膳吧,我去跟老六打個招呼。”
太子笑著地點了點頭,向他們擺了擺手,便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景年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這才深深鬆了口氣。
歐延看她一眼,沒說什麽,坐了下來。
景年繼續埋頭吃東西,心裏卻是亂作一團,隻想著這件事到底該如何向歐延交代。
她昨天沒有主動提起,現在才說,便有了幾分因為撞破而迫不得已解釋的意味。
不過好在,這也本不是什麽有重要影響的大事。
隻是……
她用餘光偷偷瞟了歐延一眼。
怎麽覺得他與方才相比,整個人的情緒都寡淡了許多呢?
他這般,景年便更不敢主動搭話,直到宮宴結束,除了與慕容昕偶爾搭上幾句話外,便再沒有怎麽開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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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畢。
回去的路上,穿過重重宮門,景年一直默默跟在歐延身後。
宮人提著火光微弱的宮燈,那光暈很小,完全照不到她,隻整個人隱在黑暗中,追尋著那道光亮而行。
歐延寬厚的後背就在眼前,景年亦步亦趨地跟著,一言不發,心卻很安定。
歐延也未說話,耳邊隻有平穩的腳步聲。
宮門外,蕭痕已在馬車前等候多時。
景年由一道過來的春庭扶著上了馬車。
剛坐穩,正要抬頭,就見馬車簾子又掀開,隨即一個黑影進了來,車內昏黃的燭光有些模糊地映照在來人臉上。
竟是歐延。
“七爺……”
景年睜大了眼,有些發懵地看向他。
他一向是騎馬的,很少乘坐馬車,現在怎麽卻進來了。
“你下去吧。”
歐延未立刻看她,而是對坐在景年身旁的春庭道。
春庭趕忙出了去。
歐延坐定,直接吩咐車夫回府。
景年一時沒反應過來,怔愣地望著麵前的人,一顆心頓時七上八下起來。
馬車裏點了一支蠟燭,光亮極弱,二人幾乎完全被黑暗籠罩。
馬車晃動間,不知過了多久,歐延的頭稍偏了下,隨即便聽到他的聲音,淡淡的,卻很清楚:“姑娘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他隻這一句,就已讓景年完全啞口無言。
雖突兀,卻是再明顯不過的意有所指。
他是……已看穿了她所隱瞞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