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顧氏
混亂危難之時,最是謀權篡位者伺機而動的絕佳時機。
眼下放眼朝堂,能夠與肅王分庭抗禮的,隻剩歐延一派。
若想在此事上進行回擊,照歐延的話來說,短期內打垮不易,但憑空生出些事端,卻是輕而易舉。
……
“老七,你這一計使得甚妙,也好讓他嚐嚐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滋味。”
楚清昱看向歐延,心中越發佩服起自己這個義弟。
高昌齊缺席早朝,不為別的,而就是因為在啟靈儀式上安插刺客的嫌疑,於昨晚深夜被刑部從府邸帶走提審。
此人乃當朝權相,一般來說,即便與此事有牽連,也必然做得幹幹淨淨,不會讓自己落得如此境地。
不止他,肅王派係的所有人,都不可能會留下任何被人拿捏的把柄。
歐延深知這一點,他們也確實什麽都沒查到,於是,便隻好親自為他們製造些證據了——
想到此,楚清昱不禁勾了下唇。
他這個七弟,平日裏看著性情溫和,光明磊落,可玩起心計來,那些個陰招損招,一樣都不會落下。
不過對於肅王這類人,也隻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而且這一回,他們給肅王找的麻煩還有些大。
高昌齊這種地位的權臣,髒水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潑得上的,為了將此事辦成,這兩日他們著實下了不少功夫。
“我這一出馬,便知有沒有。”
慕容昕回味著這其中的經過,禁不住洋洋自得起來。
楚清昱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又對歐延道:“隻是沒想到,你那表兄這次竟會幫我們一把。”
慕容昕一聽,便知這昭王肯定是故意這麽說,拐著彎在暗示這功勞不是自己獨一份的,頓時撇了撇嘴,“顧家那一屋子悶葫蘆,誰知道他們安的什麽心。”
說到顧家,那又是連著好幾代的恩恩怨怨。
……
上京顧氏是歐延母親一族,祖上,也就是歐延母親的祖父,曾是前朝太傅,輔佐過兩代帝王,譽滿天下,乃當時不可多得的世家清流。隻是顧家人丁單薄,顧太傅膝下隻有一兒一女,兒子名叫顧衍,女兒名叫顧榆,也就是歐延的外祖母。
顧氏幾代從文,自然有些文官的清高,尤其顧衍,最不喜武將,可偏巧,其妹顧榆卻與那時令北國各大鄰國聞風喪當的驃騎將軍秦越生了情愫。老太傅並非不通達之人,見秦越青年才俊,確實為可托者,便允了他的求娶。
此事自然遭到顧衍的極力反對,阻止不成,便也漸漸與自己的親妹妹生了嫌隙,就連顧榆的成婚之禮,他都未曾露麵。
後來,太傅壽終正寢,由兒子顧衍當家後,卻萬萬沒想到,北國在前朝遭遇了一場政變,那時的謀反者兵臨城下,刺殺了先帝,改朝換代——
外氏篡位,且是個性情極殘暴的君主,全朝上下無不自危。
新帝登基後昭告百官,投誠者可免一死,因此當時出了好些審度時勢後投靠新朝的舊臣。
新帝隻是個魯莽粗人,重武貶文,又沒什麽文化見識,隻覺前朝製定的科舉,以及當時各地大加修葺的書院實屬多餘,便命人更改舊製,大肆封存前朝典籍。
顧衍當時任禮部尚書,因此這當中的許多事務都需經他之手,尤其科考與各類典籍,都是其父顧老太傅已故前的心血,倘若投誠,便是要親手毀了父親一生的功績,實乃大逆不道,可若不如此,顧氏一族必將遭受滅門之災。
當時顧家上下皆抱著必死的決心,其妹顧榆雖已嫁人,也再三堅持絕不可讓父親的心血被辱,哪料最終卻是顧衍投誠新帝,接下了更改科考和清理文官的擔子。
顧家一對兄妹也就此決裂,傳言顧榆一介女子,當時竟不管不顧持劍衝進顧府與其對峙。
此事之後,原本便因顧榆婚事而生了芥蒂的兄妹二人,越發生疏起來。
歐延的母親秦鳶從小見自己這位居高位的舅舅的次數本就屈指可數,這之後,就幾乎再未見過了。
顧秦兩家雖為親家,卻隻剩個形同虛設的名聲而已。
因著不屈於新帝的決心,秦氏一族在新帝降旨捉拿前便從上京撤離,自此便沒了蹤跡,哪想三年後,卻是與當時的前朝太子,攜數十萬精兵殺了回來。
那篡了位的新帝本就不是塊治國理政的料子,三年間早將朝綱敗得烏煙瘴氣,在前朝精兵鎮壓下,即刻潰不成軍。
隻是這場戰役也頗為慘烈,秦越將軍戰死,秦氏一脈也就此隕落。
前朝太子登上皇位後,追封秦越為一等大將軍,其妻顧榆也被加封一品誥命夫人,以彰其對北國的貢獻。顧氏一族因歸順反賊,本應滿門抄斬,可因著顧榆的緣故,加之帝王仁厚,念及秦越之功,便隻是罷免族人所有官職,貶為庶人。
可偏巧,顧衍膝下有二子,一子年幼夭折,剩下的那一個,卻是個極有才學的,雖為庶人,後來卻因科考中了功名,入了吏部,謀了個九品官職,也算沒絕了顧氏的後路。
新朝建立之後,顧榆與顧家的關係,便一直如從前那般疏離,待到秦鳶終於與自己的這位好不容易出人頭地的表兄初見時,卻已是舅舅顧衍的葬禮,那時,歐延已有七歲。
前輩的恩怨,到秦鳶這一代時已淡了許多,顧榆未有意阻攔,秦鳶與丈夫歐恒在上京居住的那幾年裏,也偶爾有與顧家走動,歐延也因此從小與母親表兄膝下唯一的兒子顧然相識。
顧然比歐延大兩歲,在血緣上,歐延還需稱他一聲表兄。
二人雖然從小認識,可顧然卻是個極不願說話、悶葫蘆一般的性子,用慕容昕的話說,便是個自閉的,也因此在歐延小時候定居上京生活的那段日子裏,與他之間的關係,沒像和其他幾位皇子那般親密無間,充其量,隻算是個認識的親戚。
待到歐延十歲外祖母顧榆病逝,其父歐恒帶著家眷舉家遷回安臨棠鈺莊後,便再也未有過往來。
後來歐延父母出事,他接替棠鈺莊莊主之位,每年至少會進一次京,也隻偶爾在朝堂上碰到一次,從未有過專門拜訪。
這次啟靈儀式後,歐延一派暗地向肅王起事,原是不可能為外人所知的絕密,就連昨晚右相高昌齊被捕,也是秘而不宣的。
可歐延卻在那當口忽然收到一封顧家親隨送來的秘信,信中言明了夜裏高昌齊入刑部後的最新情況,且告誡他們若想成事,便到此為止。
說來也巧,慕容昕原本為了好好再製造些證據,早安排了一道後手,就等當夜高昌齊被帶入刑部後見機行事,卻不想被顧然預料上,急急叫停。
歐延和昭王謹慎,及時收了手,一晚相安無事。
後手補刀未成,但早上傳來的消息,卻是高昌齊指使刺客行刺的證據已是板上釘釘。
……
古怪的是,顧然如今任吏部員外郎,之所以在吏部,也與同在吏部的其父有關,因此與刑部應是看似扯不上什麽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