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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齊丞相擺酒 止戈公扮癡

  東齊號稱禮樂傳邦,皇家奉至圣先師孔丘為祖,最重禮教,體制嚴謹。丞相府作為齊國首宰駐蹕之所,自然氣派非凡:但見一棵千年古槐,冠如華蓋,覆住宰相府正門。兩丈高三丈寬的一對朱紅大門上皆卯著縱七橫七四十九顆鎏金釘,與門前那對威武的石獅一齊昭示著府院主人貴比王侯的身份。


  秦雷下了車,站在丞相府高高的臺階下,似乎有些局促,眼神散亂無主,身體也微微佝僂。鐵鷹黑著臉把布滿褶皺的請柬遞給知客,便一言不發的大步邁進王府。


  秦雷這才反應過來,忙邁步跟上鐵鷹,偏偏齊國禮服下擺緊窄,相府臺階又高,小質子不由踉踉蹌蹌,苦著小臉,提起衣襟追了上去。


  相府護衛知客們面面相覷,轉而又低聲嘲笑起來。過了好一會才想起職責,忙一起唱到:“止戈公到……”


  相府果然庭院深重,一層層的傳報聲還是跑在客人的前頭,進入宴客的正廳。此時喜宴早已開席,看那些賓客微醺的模樣,似乎已是酒過三旬……


  聽到傳報,廳中一下子安靜下來,達官貴人們紛紛扭頭看向門口,想瞧瞧這個最近京中最熱的話題人物是何模樣。


  最先進來的確是一個身高八尺,滿臉虬髯,門神般的巨漢,待看清他身上的侍衛服色后,貴人們才松了口氣,現實與理想差的太遠,總是不好受的。


  那大漢站定后,抱拳粗聲道:“大秦綏節使,五皇子殿下敬祝大齊丞相添丁之喜!”說完側側身,眾人才看見鐵塔漢的背后挪出一個人,只見他面色慘白,目光游離,身形呆滯,神態慌張,唯唯諾諾,小心翼翼。這才對嘛,這才是被大齊囚禁十六年的可憐質子應該有的倒霉模樣。眾位大人心態平和下來,把早準備好的或嘲諷,或鄙夷,或唏噓的各種表情掛在臉上,紛紛扭回頭去,繼續飲酒作樂。


  秦雷團團作揖,廳中眾人模樣盡收眼底。那坐主位的白胡子瘦老頭想必是上官老兒,此刻正捻著酒杯與左首邊第一位的黃胡子大胖老頭交談著什么。兩人的眼睛卻時不時的瞟過來,尤其是胖老頭,面色不善。這屋里第三個引起他注意的卻是坐在門邊的一個胡子拉茬的布衣漢子,三十許的年紀,一直悶頭喝酒,也不與別人交談,在滿屋錦衣的環境中顯得格格不入。


  似乎沒有人聽到鐵鷹的通報,主人和賓客都忙著對酌交談,沒工夫往門口望,主仆二人就這么杵在門口,面紅耳赤。


  鐵鷹剛要發作,聽到耳邊細不可聞的一聲咳嗽,才強忍住,拳頭攥的格格作響。鐵鷹用余光看殿下,他正微低著頭,似乎不知所措。可從鐵鷹這個角度恰好看到殿下眼中那一閃即逝的戲謔。


  自從收到請帖,秦雷便知道他與沈洛的謀劃成功了一半。沈洛無數小手段、幾個大手筆終于換來這次見面。齊國丞相要看看這個傳說中傻傻呆呆的質子是否真的一無是處,倘若不能給齊國帶來威脅,那么給陛下和太后一個面子,同時又能避免戰爭,給齊國幾年準備時間,何樂而不為呢?


  秦雷通過與沈洛的印證,幾乎肯定了上官云鶴的心思。心理學上,如果一個人希望一件事情往一個方向發展,他便會重視信息中可以佐證自己推論的情報,而忽視有悖于推論的情報,這就是日常說的先入為主。


  作為一個在襁褓里便開始人質生涯的小子,實在是不能引起齊國巨頭們的關注,若不是上官云鶴生性謹慎,連見這一面都是沒有必要的。


  所以秦雷從一開始,要做的便是順從上官云鶴對自己的判斷,盡量自然的強化它,讓事情向上官丞相希望的方向發展,這樣會少很多麻煩,順勢而為就是這個意思。


  思路清晰了,便不會被周圍人的嬉笑所激怒,反而有種愚弄別人的快感,至少秦雷現在就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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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云鶴睥睨著門口可憐的質子,心里卻想的另一回事,齊國這些年很不好,連年大旱,百姓生活困難。偏偏那些皇親貴戚,官員士紳沉迷于十幾年前大勝秦國,辟地千里的榮光中不可自拔,整日里驕奢淫逸,浮華奢侈。國庫被這幫水蛭吸食的虧空巨萬,形同虛設,不得不加重稅賦,竭澤而漁,弄得民不聊生,賣兒鬻女,時不時有暴亂發生。


  他要實行改革,他有一大套澄清吏治,保護農業,發展軍備,精兵強武的政策要實行,他要鎮壓既得利益者的反彈,要確保新政的落實,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時間!

  因而齊國十年內不能發生也經不起戰爭,盡管有號稱戰神的百勝公,有百戰百勝的百勝軍。所以他才會不顧與趙無咎多年的交情,主張放質子回國。若不是他自己愿意,這天下又有誰能左右大齊丞相的注意呢?皇帝也不成。


  所以他決定放秦雷回國,堵上秦軍的嘴。當然如果秦雷優秀到一定程度,他是不會放虎歸山的。


  良久,他才從思緒中擺脫出來,似乎才看見門口二人,哈哈大笑道:“原來是止戈公大駕,公爺來晚了,快快入席,罰酒三杯!”


  一眾賓朋紛紛附和道:“罰酒三杯”“怎能來晚了?”“不敬,大不敬”之類的屁話。


  鐵鷹大怒,欺人太甚了,你請柬上說午時,我們提前半個時辰便來了,還是沒趕上開席,這不是故意戲弄是什么?更氣人的是,入席入席,席在哪里?哪有一張空席?

  他腦門青筋突突直跳,便要發作。這時秦雷急切的對上官云鶴辯解道:“不怨我,不怨我,都怪這黑廝磨磨蹭蹭,您要罰就罰他吧。”面色惶急,左看右看,終于在那布衣漢子身邊找到空位,小跑過去坐下,還不小心帶倒了漢子的酒壺,撒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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