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章 江山美人孰輕孰重
第703章 江山美人孰輕孰重
夜色漸漸深沉,宮燈重重暗影。
漆黑的夜空之上,三兩顆星子閃爍。
趙昔微攏了攏衣領,忽然覺得有些冷。
此時此刻,有女人哀哭不止,只有一個可能!
是太后綁架的那群妃嬪!
只是,不是說要扔進蛇池嗎?怎麼都在半空中哭?
難道是……
趙昔微下意識又望了望正殿,飛檐斗拱,直衝天際。
只一眼,她腦子裡瞬間就有了畫面。
一群妃嬪,懸挂在房樑上……
手腕粗的麻繩,浸了鹽水的長鞭,觸目驚心的血跡,白骨森森的傷口……
諸多畫面如碎片一般閃過,令趙昔微心頭一陣惡寒。
但短暫的不適過後,又略鬆了一口氣。
只是掛在房樑上,還能哭喊,說明都還活著,只要還活著,那一切就都還來得及。
然而,這個想法也就只保留了一個瞬間。
因為,下一刻,凄厲哭聲陡然加劇,帶著一種近似於魂飛魄散的絕望,幾乎要劃破整個皇城的夜空——
「不要!!」
與此同時,隨著這一聲哭喊落下,正殿所有的門都被拉開!
趙昔微抬頭看去時,瞳孔猝然一縮!
她雖然早有預料,可當真的親眼看到這一幕,還是覺得頭皮發麻,整個人從骨髓到血液,都冷透了!
呈現在她面前的場景,比懸挂房梁更血腥、更噁心一萬倍。
太后所說的萬蛇池,不是在花園,不是在後殿,而是就在這正殿內!
密密麻麻的蛇,吐著長長的信子,在水裡來回涌動。
而太后的飲食起居,就在這種環境下進行!
一陣胃氣翻湧而上,趙昔微忙按住了胸口。
太后把玩著斷掉的護甲,掀起眼皮子斜斜睨了過來:「這就怕了?怕了也好——」
她微俯下身,盯著趙昔微的臉,紫紅色的嘴唇一張一合,如鬼魅一般冷冷道:「你既然知道怕,就說明還是識時務的,聽哀家一句勸,交出令牌,讓南北軍全部撤離,哀家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讓你好好兒的回去……」
她笑了笑,一種運籌帷幄的氣勢渾然而出:「若你非要不見棺材不落淚,哀家也不介意陪你玩到底。你好好看著,你眼前的這些女人。她們誰不是金尊玉貴的體麵人兒?誰不是出自世家大族的嬌嬌女兒?」
「嗤!」她譏諷一笑,臉上殺氣浮現:「可那又怎樣?不聽哀家的話,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哀家就只好成全她們了。」
趙昔微壓下胃裡的酸氣,視線緩緩往上移動。
宮燈全部點亮,白茫茫的似雪浪銀光,照得整個內殿纖毫畢現。
也照得那些妃嬪的面容,格外蒼白而猙獰。
一群女人如死魚一樣,被懸挂於橫樑之上,每個人都被扒了外衫,只余貼身的中衣。
十幾名內侍在身後拉著軸輪,將這群女人們分成兩排,內侍用力來回拉扯,軸輪往上時,一排人便被吊到半空,而另一排人則落入水池。
每當吊到空中時,那繩索便會勒住脖子,讓人只有蹬腿的份兒。
而只要一蹬腿,便會帶起軸輪轉動,那人就會直直往水面墜去。
如此來回反覆,那群妃嬪如織布一樣錯落穿梭,一會兒在天上,一會兒在地下。
光是這樣吊著七上八下的就已經很難受了,更何況,池子里還有成千上萬的蛇?
不著鞋襪的雙足浸入水中時,那蛇便一窩蜂似的涌了過來,伸著尖尖的腦袋,吐著長長的信子,爭先恐後地去咬那白嫩的腳心……
「啊哈哈哈!不要!啊哈哈……救命……不要!」
一群妃嬪又哭又笑,在看見趙昔微時,忽然看見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掙扎著喊了起來:「太子妃!太子妃救命!」
有人甚至哭了出來:「趙昔微,求求你,快把玉令給太后!」
「聽見沒?只要你交出玉令,哀家便放了她們。」太后將大半個身子倚進寶座,整個人又恢復了原先的慵懶,「哀家是不喜歡你,但哀家也懶得跟你斗,不妨把話給你直說了吧——哀家知道你是無辜的,也沒想要你的小命,但是,誰叫你捏著整個皇宮的禁軍呢?」
她又半合上了眼,似在養神:「這東西你捏著也沒什麼用,可哀家卻不一樣,這可是哀家的命根子吶!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哀家聽政數十載,怎麼能容忍把兵權讓人呢?」
她語氣溫柔了下去,半是誘哄半是脅迫:「乖乖,哀家知道,你是個聰明的。聽哀家一句勸,太子已經廢了你,不管你們從前多麼恩愛,現在都已經結束了。他與你藕斷絲連,不過是為了穩定你們趙家,穩定整個朝堂。」
趙昔微心口突然一滯。
這些她其實都明白。
所以,她很清醒的知道,她此番入宮,不是為了他。
但頭一次有人這樣細細剖析起來,還是讓她有一點點的酸澀。
把她推上這風口浪尖的,讓她置身這刀山火海的,是他啊……
「哀家是他的皇祖母,從小看著他長大,他是什麼性子,哀家比你更了解。他絕不是兒女情長之人,江山美人孰輕孰重,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你今天幫了他,他回來后也未必會記得你這份情,該清算的還是會清算——」
太后突然睜開眼,意味深長地道:「你信不信?」
趙昔微怔了怔。
清算趙家嗎?
就因為捕風捉影的「毒害皇后」嫌疑?
然而,轉念又想到趙子儀的話,如果他所言屬實,那麼皇后之死,沈玉清和趙子儀都脫不了干係。
即便是無心之失,可那葯到底是沈玉清配的,事後到底是趙子儀幫忙隱瞞的。
皇帝被蒙在鼓裡這麼多年,一旦查出,還能聽得進去解釋才怪。
更何況,趙子儀根本拿不出洗清嫌疑的證據。
只是……
或許還有別的線索呢?
按趙子儀說,太后這裡有線索……
她正思忖,太后以為是有所動搖,便耐著性子繼續諄諄善誘:「哀家知道,你喜歡他,還想和他長相廝守在一起,可你想過沒有,你和他不過數月夫妻而已,論情分,也還沒到生死相隨的地步。顧家小姐還和他是表兄妹呢,從小一起長大的,到如今混成什麼樣了?連個良娣都求不來!」
提起顧玉辭,趙昔微這才想起來什麼,抬眸四顧了一圈,終於鎖定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顧玉辭也被綁著掛在其中。
她無疑是這裡面最慘的一個。
大紅的衣衫被扒去,白色素紗中衣上血痕累累,長褲被撕裂開來,兩隻白生生的小腿暴露在外。
兩個上了年紀的嬤嬤站在左右,各自握住她一隻腳踝,拿了小刷子蘸了葯汁往她雙腿上塗抹。
這對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也不為過。
但她至始至終都沒有叫一聲,也沒有哭一句。
趙昔微突然莫名有些同情。
顧玉辭肯為他做到這種地步,只是為了一個「良娣」的位份嗎?
若說沒有情分,何至於此呢?
然而若情深至此,又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