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你在怕什麼?
第696章 你在怕什麼?
「當時你說什麼?你說,只要你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讓我受一點兒委屈;你還說,只要我回了趙府,就絕不會再無依無靠。」
一陣酸楚翻湧上心來,趙昔微的眼眶驀地一紅:「可到頭來,全都忘了!」
「我沒忘。」趙子儀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我沒有……」
他低垂著頭,不敢看她:「微姐兒,我沒忘,我答應過你娘親的,我全都記在心裡……」
他苦澀一笑:「正因為不曾忘記,所以才要殊死一搏……」
「那你自己去搏啊!」柳寄山橫眉質問,「你要兌現承諾,卻讓阿微替你送死?你知不知道那老妖婆的手段有多殘忍?你拿她去交換人質,有沒有想過後果!?」
趙子儀抬起頭,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
再開口時,不見猶豫,只余冷靜:「微姐兒,太子給了你玉令,內宮禁軍皆憑你差遣,若你此番進宮,太后必不敢妄動……」
玉令……
呵……
趙昔微心底最後一絲光亮,在這一瞬間也熄滅了:「是啊,太子給了我玉令。他與我已是陌路,尚且會顧全我的安危,而你呢?」
「我身上流著你的血,你卻想著送我去死。」
她看著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諷,「早知今日,當初在朱雀門,我就不該喊你一聲爹!」
這話不可謂不重,趙子儀臉色刷地變白:「微姐兒,我沒有讓你去送死,我和顧雍已經在宮外設好埋伏,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們便會帶兵衝進去,我不會讓你——」
「那又怎麼樣?!」趙昔微打斷他:「你說這些,以為我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嗎?讓我與太后正面交鋒,不就是因為我手中有這枚玉令?」
她抬起手,白玉無暇,紅色的穗子垂墜下來,似一捧硃砂流瀉在指尖。
「見此玉令,如見太子。」她指腹摩挲著玉石,斜眸冷凝向他:「誰拿著這東西,誰就能名正言順誅殺逆黨,我說了,這東西讓你拿著去調兵,你為什麼不接受?」
被女兒這樣質問,趙子儀有些狼狽:「我……」
他有心想解釋什麼,然而,千言萬語衝出喉嚨,卻猛地收住。
趙昔微笑了笑:「你在怕什麼?是怕引起太子疑心?還是怕命喪宮城?」
「是啊,陛下因皇后之事遷怒於你,你需要力挽狂瀾以證忠心,但卻不能功高震主適得其反;太后因黨爭之事陷害於你,所以你必須要清洗政敵,但卻不能背上心狠手辣的罵名。如此種種壓在你身上,你如置身刀山火海,成敗都有可能萬劫不復。可如果是我出面,便沒有這種危險了。既不會讓陛下生疑,又能讓天下信服,就連太子殿下,也只會覺得你無辜——」
語氣一頓,趙昔微由衷讚歎:「不得不說,我的父親,他可真是算無遺策呢!」
這話比之前的還重,趙子儀有些受不住了,按著椅子微傾上身:「在你眼裡,爹是這樣無情之人?」
趙昔微沒有回答,只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剛剛說那一段話時,她十分平靜冷漠。
可說完后,心中卻驟然湧起一陣苦澀,如在苦海翻騰浮沉,一望無際。
還記得進府第一天,她曾滿懷信心的相信,他是護著她愛著她的。
可到頭來,還是她期待過高了。
她無聲地嘲笑了一下。
趙昔微啊趙昔微,怪不得柳寄山說你傻,你確實傻得可以!
其實你早就攢夠失望了,為何還要徘徊猶豫?為何還要念念不忘?
高門大院,終究不是她的家。
人世間最普通的情感,於她來說,是水中月、是鏡中花,是可望不可及。
她誰也靠不上,誰也信不得。
她聽見心裡有個聲音響起,冷靜而漠然——
「從今以後,人生這條路,你就一個人走吧!不要指望任何人!沒有任何人能無條件愛你護你!」
收起內心最後一絲掙扎,她睜開眼,淡淡看向面前的男人,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太子給了我玉令?」
問出這一句話,心頭忽然一跳。
那些百思不解的謎團,在這一瞬間,都有了答案!
她眯了眯眼,眸光掃向他雙膝:「你的腿,從來就沒有壞過!你都是裝的!」
趙子儀臉色有些難堪。
「我明白了!」如天光乍破,最後的黑暗被狠狠撕碎,她剎那間恍然大悟:「我都明白了!糧倉失火,你將計就計假裝殘疾,太子怕你失勢,於是才下定決心娶我為妃。而後不久,你的伎倆被他看穿,奈何木已成舟只好作罷,直到皇后絕嗣之事引起陛下大怒,兩件事加在一起,他於是就這樣廢了我……」
她步步緊逼,緊繃著聲音問:「是不是這樣?」
她顫聲低笑著,一字一句,「你可真是個好爹啊,都說你計謀無雙。要我看,你何止是計謀無雙,你簡直是狼子野心!為了權勢不擇手段倒也罷了,你竟然能把親生女兒當做棋子,親手將她送到別的男人懷裡!」
「不是這樣的!」趙子儀手指握緊又鬆開,急急解釋道:「微姐兒,你誤會爹爹了,爹以為……」他頹然地靠在椅子里,有些不知所措:「爹以為你喜歡他,所以才……爹爹是為你好……」
趙昔微冷笑:「到底是為我好,還是為你自己好,你心裡有數!」
深吸了一口氣,她頭一次露出狼狽的神色,「我以為的天賜良緣,原來只是我父親的一手算計,我以為的兩情相悅,原來只是我親爹賣女求榮……」
她知道自己這段姻緣來得不夠純粹,可這並不代表她能接受這樣的真相。
她從小跟著娘親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可也沒有丟失過做人的尊嚴。
可趙子儀拿她當什麼了?
她想起和李玄夜為數不多的幾次爭吵。
每一次都鬧得很僵,每一次他的態度都很反常。
那時她只當是兩個人剛剛在一起,他又是從小被皇帝捧在手心的人,自然是性子驕縱些。
如他事後解釋的那樣,他從小掌權理政,不懂如何遷就他人。
可現在才知道,這兩個男人在她身邊過了這麼多招,而她卻至始至終都蒙在鼓裡!
趙昔微從沒覺得這樣狼狽過。
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塞滿了胸口:「你是不是還想讓我重新回到他身邊去?是不是還幻想讓我穩坐東宮?你這樣狠心把我推出去,是不是想要讓我上演苦肉計?好引起他的愧疚讓你坐收漁利?」拋出了一連串的質問后,她頓了頓,「你是不是覺得,他心裡非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