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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天人交戰

  “去去去,給我滾回去!”唐珩笑著罵了回去,好容易把一群同僚給打發了,轉身卻見屋內幾人都是一臉錯愕的樣子看著自己。


  他忙擠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意:“啊,不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這群小子們都還年輕,不懂事,所以有點口沒遮攔,讓你們幾個見笑了。”


  他兩手一攤,那短翹的小胡子在兩片薄薄的嘴唇上一聳一聳的:“我怎麽會是那種饞夜宵的人呢?再說了,這公廚的飯菜你們今天都吃過了,味道都不咋地對吧?我能為了區區一份夜宵而在衙署熬到半夜?哼,那我是有毛病吧!”


  崔玉堂看著他,認真的點點頭:“唐大人,正好今晚我值夜班,要不您那份烤羊蹄,我替您領了?”


  “你小子想得倒挺美!”唐珩臉色一凝,冷哼道:“那羊蹄我可是盼了半個月,跟公廚的人催了又催,才等到今日,給你領了?那你怎麽不把我的活兒都幹了?”


  說著又瞥見了旁邊目瞪口呆的趙昔微,忙又換上一副笑臉:“不好意思啊趙姑娘,我平時跟這群小子們開玩笑開慣了。”


  “沒事沒事,這說明您和同僚關係都很好。”趙昔微忙也擺出一副理解的笑容。


  她震驚的不是唐珩和同僚打鬧,而是在她的印象裏,這些官員們都是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就像第一次進宮時候看到的那樣,宮道上來來往往所有的官員,都是步履匆匆麵容肅穆,好像萬年不變的冰山似的。


  真正在衙署呆了一天才發現,其實這些看起來高高在上的官員,也隻不過是一個普通人,下了值之後也會嬉笑打鬧。


  隻是,那不苟言笑的太子殿下,私下裏也會有這樣的時候嗎?


  作為一個十三歲就幫著父皇打理朝政的太子,李玄夜的人生幾乎沒有這樣顯露情緒的時候。


  過早的失去了母親的庇護,過早的進入了權力的遊戲,過早的背負了朝堂的重壓,以致於他的心性早就遠遠超出了十九歲的年齡,已經有了一個合格帝王而具備的沉穩、冷靜、威嚴。


  麗政殿是東宮的正殿,太子處理政務、接見朝臣,都在這裏進行。


  李玄夜不喜太繁複華麗的布置,更不喜歡太過緊閉的空間。


  殿內擺設簡潔雅致,地毯是月光一樣的淡藍色,窗紗是雲朵一般的素白色,讓整個大殿的氣氛更加冷寂淡然。


  此時四麵殿門大開,外麵成片的梅花朵朵怒放,風起處,累累的花枝隨風起舞,潔白的花瓣如雪浪流光一般紛紛灑灑,搖落一地。


  繁花似錦,暗香襲人。


  李玄夜坐在案前,修長的手指執著一卷厚厚的公文。


  這是冀州牧快馬加鞭急呈陛下的奏折。


  他眉頭緊皺,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一行略顯得有些倉促的正楷上:


  “冀州告急,雪厚五尺,城中薪食盡,民凍死者日以千數”


  這卷公文長達數萬字,將冀州十萬火急的情況悉數呈現紙上。


  一字一刀,讓李玄夜的心口喘不過氣來。


  他尚年輕,就算年少老成,卻也是第一次真正的理解什麽叫江山之重。


  在官員筆下的幾個數字,卻是無數蒼生的性命。


  他沉默半晌,這才冷聲喚道:“袁策。”


  “屬下在。”


  “長信宮那邊開口了麽?”


  “回稟太子殿下——”袁策悄悄看了一眼主子,然後盡量用柔和的語氣回答:“冀州的文書一呈上來,屬下就即刻去了一趟長信宮,可卻沒有見到太後,隻有常公公出來,說太後心思憂慮導致病情加重,這半個月內哪怕天塌下來,都不要打擾了她的清靜,除非……”


  “除非什麽?”李玄夜冷笑。


  袁策張了張嘴,下半句話沒敢說出來。


  李玄夜嘴角彎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冷冷道:“除非把王範等人官複原職,是不是?”


  袁策抿了抿嘴角,用低的如蚊蠅一般的聲音回答道:“是……”


  李玄夜猛然捏緊了手中的公文,就連手指骨節都泛了白都未曾察覺。


  現下冀州雪災,於大魏來說是人命關天的禍事,於太後來說卻是坐享漁利的好事。


  先帝駕崩時,為了防止奸臣覬覦皇室,就將國庫交給了太後手裏。


  他千算萬算,卻沒有算中太後會有這樣大的野心。


  冀州告急,需要盡快的撥調一批物資和官員抵達災區,盡快的將損失控製到最小。


  官員方麵,李玄夜經營了數年,可以迅速選拔一批可靠的人才。


  可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太後不肯交出國庫大權,他們拿什麽去賑災?


  他揉了揉眉心,十分疲倦地道:“罷了,是孤太過天真,她的眼裏何曾有過天下蒼生。”


  “殿下,辦法總會有的。”袁策正想著如何開解一二,門外忽然有小內侍疾步而來,稟報道:“長信宮的常公公來了。”


  李玄夜一怔,然後才淡淡地道:“讓他進來。”


  常公公進了大殿,又躬身行了禮。


  李玄夜已收斂了方才的怒意,神色淡漠地坐在書案後,隻見他拿起一本公文展開,執筆蘸墨,落筆平穩,批閱完畢後再合上,整整齊齊的疊放在案幾的右上角。


  常公公為人倨傲慣了,可麵對李玄夜,那股無形的壓力還是讓他不得不低下了頭。


  畢竟他心裏明白,得罪了皇帝,也許隻是罵幾句就算了。


  可得罪了眼前這位,這位可是會動真格的。


  於是就弓著腰,屏氣凝神地待在原地,那臉上的神色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隻是心裏卻是叫苦不迭:早知道他就跪下了,這弓著腰,垂著頭,渾身哪兒哪兒都是麻的。


  更何況,他這些年甚得太後器重,日子過得舒坦了,身子骨也變得嬌氣了,向來都是他罰別人下跪磕頭,何曾有過這樣的時候。


  若叫他這樣站上半個時辰,這把老骨頭還不得折在這麗正殿?


  他的臉都擰成了苦膽一樣的墨綠色,那上頭的太子殿下就是不開腔。


  常公公就有些豁出去的想,要不,就自作主張問一問吧?


  再怎麽樣,他是太後的人,難道太子還能真的砍了自己的頭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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