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太子李玄夜
正是太子李玄夜。
“今日課業清閑。”他從容不迫地回稟“兒臣掛心父皇病情,便過來看看。”
“身體的病好了些,心病又來了。”皇帝笑著道,“丞相家的事想必你也聽說了,朕和這群老頭子商量了半天也沒個眉目。你來得正好,依你看,要如何處理才妥當?”
李玄夜微微一怔。
方才爭執不休的廷尉正和光祿大夫都站直了身子,半垂著頭,屏息靜聲地等待著。
德高望重的司空和司徒佯裝出一副什麽也不知道的模樣,悄悄地把腳尖轉了個向。
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秘了起來。
李玄夜看了一眼皇帝疲倦的神色,長眉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父皇還未服藥吧?兒臣先服侍父皇把藥服了。”
內侍曹德忙端著一個黑漆描金的托盤,呈藥上來“這是尚藥局才煎好的,請陛下服用。”
李玄夜親自端了那晶瑩如玉的青白釉碗,用勺子舀了一小勺,輕輕嚐了一口,見溫度適宜,這才道“身體要緊,父皇先喝藥吧。”
皇帝麵色柔和許多,笑著點頭“好。”
皇後早逝,留下一雙年幼兒女。當今陛下便將兩個孩子留在自己身邊親自教養。
是以太子和皇帝的關係尤為親厚,甚至沒有君父臣子之間的那種距離。
這父子情深的一幕,下方的臣子們看得真切,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一碗湯藥見半,太子目光掃了一眼眾臣,才淡淡道“諸位臣工今日也乏了,先退下吧。”
眾臣子等的就是這句話,如臨大赦一般紛紛躬身“臣等告退。”
太後要彈劾丞相,皇帝要眾人站出來表個態。
開什麽玩笑,誰嫌自己命長了?
霎時間,殿內眾人退了個幹幹淨淨。
天色有些昏暗,宮娥悄悄地點亮了殿內的羊角宮燈,又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橘黃色的燈光溫柔祥和,氣氛也變得安寧融洽了許多。
李玄夜服侍皇帝喝完藥,內侍曹德忙端了金盆過來,李玄夜取了錦帕,浸了水輕輕擰幹,先是擦了手,再親自為皇帝擦了臉。
此時殿內也沒有旁人,皇帝的話就越發的直白了“這幫老狐狸!我一提要維護趙子儀,就馬上搬裴公權出來堵我……”
話鋒一轉,“這件事情是我當年沒處理好,以至於沈穆鬱鬱而終,可誰能想到這趙子儀竟是個情種。如今弄出這樣的事來,太後那裏定要拿這事要挾我……”
皇帝回憶起往事,煩躁的情緒再次湧了上來“趙家這個私生女,真是個大麻煩。”
李玄夜在臨窗的位置坐下,內侍曹德忙在左手邊替他奉了茶水。
李玄夜抿了一口茶,神色自若地道“當年沈穆被貶,皆因他自己有錯在先,父皇不必內疚。”
皇帝是個仁德之君,見太子年紀不過十九,卻已有了殺伐決斷的冷酷,內心湧現一片不忍,就長長的歎了口氣。
倘若他身體好一點,這朝堂上也不至於亂成這樣,那以後交給太子的也必然是一片清明的天下。
可惜天不遂人願,現在的大魏外憂內患,太子隻能在不斷的磨煉中,心性變得越來越冷酷。
李玄夜表情卻很是平淡“君為臣綱,如果沈穆是個聰明的,就應明白他沈家的一切,都來自於皇帝。坐上了公卿的位置,他就不能再那樣書生意氣,所謂兩袖清風,首先要有強大的權力。他若是連這點心智都沒有,就算父皇不貶他的官,他也會在黨爭中滿盤皆輸。”
“夜兒說得有理。”皇帝讚賞地點點頭,回憶著當年之事,忍不住漸漸的嚴肅了起來“是啊,當年江夏王勢力如此龐大,沈穆身為九卿之首,卻隻想著獨善其身,就算朕不貶他的官,他也遲早會被太後黨清算。”
“所以趙子儀這件事,明著就任由太後去彈劾好了。”李玄夜笑了笑,緩緩道,“最好鬧得滿朝皆知,讓所有人都知道太後容不下趙子儀。也好讓趙子儀本人知道,所謂的獨善其身做清流,是癡心妄想。”
話鋒一轉,他又道“而暗地裏,您要對趙家施以懷柔之策,免得趙子儀猶疑不決,被太後黨占了先機。”
“不錯!夜兒幾句話,就解決了父皇心頭之大事!”皇帝眼睛一亮,原先病懨懨的狀態也好了大半。
他深深地看了兒子一眼,又想起了什麽似的道“還有一事,當年老江夏王一家離京,是朕有意為之。此番李敬宗突然回京,太後就急著彈壓趙子儀,怕是想要給李敬宗騰位子。”
李玄夜笑道“既然如此,那趙家的事就更好辦了。”
皇帝見兒子一臉的成竹在胸,驚奇道“你可是有了兩全其美的法子?”
李玄夜笑容漸淡“讓李敬宗重回中樞也好,免得這群老狐狸一個個的想著當閑官。”
“至於趙子儀,此人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隻有一點,太愛惜羽毛,如今朝中局勢如此緊張,他仍想著遊離其外。這真是師承一脈,將沈穆的那份傲骨學了個透。”李玄夜皺眉,“不如讓他那個女兒和江夏王府聯姻算了。”
“聯姻?”皇帝看著兒子,見他神色從容,言語中不帶任何私人感情,對君臣之術已是爛熟於心。不由得目光一凝。
沉吟片刻方道“此計是好,可趙子儀是個頗有情義的人,怎舍得犧牲女兒的婚姻?”
李玄夜淡淡一笑“父皇,您不要把趙子儀看得太脫俗。他若真的那麽重情義,又怎能在沈家失勢的時候棄沈氏女不顧?他能被父皇如此迅速拔擢,成為大魏朝開國以來最年輕的丞相,難道不是他深諳權謀之道的結果?”
“他若同意聯姻,進則可拉攏江夏王這一脈的勢力,退則能抵擋太後黨羽的攻訐,無論怎樣,都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
“確實不錯。”皇帝點頭緩緩道“讓趙子儀牽製住江夏王,讓江夏王牽製住太後黨……隻是不知趙子儀那個女兒資質如何,若是平庸浮躁,隻怕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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