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二十四孝
“媽媽……”
林湘湘輕輕地靠在阿蛛身上,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顆接著一顆,滾滾落下。
阿蛛身上的味道其實並不好聞,妖獸的騷腥味兒,混著奪命烈焰的炙烤煙味兒,還有鮮血的刺鼻味兒……非常上頭。
但是,這些統統都擋不住一股獨特的味道。
那是記憶中媽媽的味道。
林湘湘想媽媽了。
無論是前世的媽媽,還是今生的美人阿娘。
她們與她的母女緣分,都是那麽短暫,短到她還沒來得及長大,沒來得及報答,沒來得及讓她們放心……她們就離她而去。
在她弱小無助的時候,她享受了她們最無私的母愛和照顧,但是等她長大,有能力報答的時候,她們卻早已不在。
記得前世讀一本書時,上麵說:“人生幸福,無非四件事。一是睡在自家床上,二是吃父母做的飯菜,三是聽愛人講情話,四是跟孩子做遊戲……而人生最大的遺憾,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待。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就隻剩歸途。”
當時年紀小,又標榜自由,不拘一格。
隻覺得書上說的幸福太過於平淡,毫無激情;而遺憾又太過於遙遠,暫時無需在意。
等到真正經曆過後,才會發現,世事無常,時不待人,更需要且行且珍惜。
這一刻,林湘湘靠在阿蛛身上,無比悲情地想著:如果她真的是阿蛛的小蛛崽崽就好了……至少,她和它之間,有一個是能夠圓滿的。
可惜,假的終歸是假的,她不是。
既然她不是,那麽就不能騙它。
這世上可以有很多的謊言,善意的,惡意的,無心的,有心的……
林湘湘也不會標榜自己是道德君子,從不撒謊騙人。
唯獨一項,感情,是她心底不可逾越的紅線。
她不能欺騙阿蛛,假裝自己就是它的小蛛崽崽,然後心安理得享受它無私奉獻的母愛。
林湘湘的悲情和抉擇,阿蛛自然是不知道的,靈符可以傳遞語言,卻不能傳遞情緒。
它隻聽見林湘湘低聲喃語“媽媽”二字,就理所當然以為,林湘湘是在喚它。
五年,它不拋棄不放棄,苦苦尋覓了五年。
今朝終和小蛛崽崽相逢,且小蛛崽崽還毫無芥蒂地靠在它身上,依戀它,主動喚它一聲“媽媽”(大霧!)。
阿蛛覺得自己快要幸福死了!
此時此刻,因為這一聲“媽媽”。
阿蛛所有的忐忑和不確定,統統消失不見,唯有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急速膨脹的幸福和異常的滿足感,包裹了它。
阿蛛小心翼翼地抬起一隻螯肢,笨拙地輕輕拍著林湘湘的背,好似在安慰因為思念媽媽而傷心哭泣的林湘湘。
這個擬人化的動作,還是禦獸門的妖獸小弟們上供給阿蛛的。
話說,阿蛛被於長老強行帶回禦獸門禁足後,就整日鬱鬱寡歡,生無可戀。
禦獸門的妖獸小弟們,為討阿蛛大姐大歡心,紛紛粉墨登場,各顯神通。
其中,有一隻白毛鸚鵡小妖獸,別的能力沒有,但是模仿學習能力和語言天賦非常出眾。也不知道它在哪兒學了一出“沉香救母”的戲腔,唱的曲不成曲、調不成調、顛三倒四、錯漏百出,還把主要人物關係和性別搞混了,將沉香救母唱成了母就沉香,沉香也變成了小姑娘……不曾想,卻是錯有錯著,直接戳到了阿蛛的心窩子裏。
阿蛛當場熱淚盈眶,在一眾妖獸小弟們羨慕的目光中,將白毛鸚鵡小妖獸帶回了自己的巢穴,日日聽曲,夜夜笙簫,直將白毛鸚鵡小妖獸唱啞了嗓子,掉光了毛,隻留最後一口氣,才不情不願放它離去。
白毛鸚鵡小妖獸自覺逃出升天,從此遠遠見到阿蛛大姐大就趕緊繞道飛,一點兒也不想再回憶,逼鸚為唱的噩夢!
別的妖獸小弟們卻是由此摸準了阿蛛大姐大的心思,一股腦兒開始鑽研母女親情之道。
自己有的,就將小崽崽叫到身邊,好生研究,琢磨著怎麽去阿蛛大姐大麵前露臉。
自己沒有,就跑出去學別人的,種族不拘,性別不論!
一時間,妖獸小弟們在禦獸門掀起了一股偷窺熱潮。
禦獸門的弟子們,隻要修為到了煉氣期五層,誰還沒有一隻契約妖獸?就是沒有達到契約條件,身邊還不能養一兩隻小妖獸耍耍了?
那段時間,禦獸門的弟子們,無論身份性別,走路、打坐、練功、吃飯、睡覺……無時無刻都被一股若有似無的偷窺感縈繞不散。
最令人戰栗的是,這種若有似無的偷窺,不隻來自外麵,還來自他們內部和身邊!
……一直到現在,每每想起那段時間,禦獸門的弟子們都噩夢連連。
自覺育兒知識大大充實的阿蛛大姐大:……小弟們的付出,我很滿意。等我找到小蛛崽崽了,再回來一一行賞!
妖獸小弟們齊聲歡呼道:……阿蛛大姐大威武!小蛛崽崽威武!阿蛛大姐大和小蛛崽崽一起威武威武!
話歸此時。
眾人不知阿蛛的意圖,隻見它抬起螯肢,特別是它其中兩條螯肢上還插著已經變成血葫蘆的冉夫人,強烈的視覺衝擊下,很為林湘湘捏了一把汗。
祁明光的劍已經微微抬起,劍尖直指阿蛛,硬邦邦的肌肉,顯示出他此時緊繃的心情,以及蓄勢待發的劍意。
不曾想,阿蛛隻是用螯肢笨拙地輕輕地拍了拍林湘湘的背,不僅沒有傷害,反而像是在安慰。
一臉麵無表情的祁明光:……默默地放下赤霄劍,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心情跟過山車似的單鈞浩:……不要以為你偷偷放下了赤霄,我就沒有發現你的緊張!
同樣神情緊張,隻以為林湘湘要血濺三尺的眾人:……我們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豎中指鄙視你!
非常生氣的林湘湘,怒懟眾人道:……聽你們的語氣,好像很希望看到我和阿蛛媽媽相愛相殺?一群壞銀!
正沉浸在幸福中的阿蛛立馬變臉,猙獰道:……啊啊啊啊,居然敢惹我的小蛛崽崽生氣,我一定要弄死你們,弄死你們!
唯一不擔心林湘湘安全,心情半是嫉妒半是欣慰的於長老:……嚶嚶嚶,我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將阿蛛拉扯大,它從來沒有這麽溫柔、細心的嗬護過我。不是說,養兒方知父母恩嗎?為什麽阿蛛心裏就隻有它的小蛛崽崽,沒有我這個老父親!
說罷,心裏一聲長歎,自我排解道:……罷了罷了,自己養大的蛛,隻要它幸福快樂就好!
說是這麽說,最後還是沒有忍住,發出了“嚶嚶嚶”的聲音。
“林姑娘!”
冉城主眼見著林湘湘走近阿蛛,眼見著阿蛛的戾氣漸漸消失,眼見著林湘湘和阿蛛抱頭痛哭……無數個眼見,卻沒一個是他真正想要的結果。
眼見冉夫人因為失血過多已經昏迷過去,冉城主再也等不下去了。
他開口道:“林姑娘!請你趕緊出手相救!”
明明是求人幫忙的話,偏偏還說的這麽理直氣壯。
阿蛛最先做出反應,衝著冉城主發出“嘶嘶”的怒吼聲,說道:“不許凶我的小蛛崽崽,要不然,我就弄死你的女人!”說著,就要扯下冉夫人的最後一條胳膊,回敬冉城主。
聽懂了阿蛛威脅的於長老,麵色大變。
他急切呼喚道:“阿蛛,不許!”
阿蛛充耳不聞,一心隻想扯胳膊示威。
冉城主等人雖不知道阿蛛說了什麽,但從它的動作來看,應是被再次激怒,想要逞凶。
冉城主緊握雙手成拳,又擔心又憤怒,他的忍耐已經快要到極限。
如果阿蛛再敢做出傷害冉夫人的動作,冉城主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怒為紅顏、魚死網破。
就在阿蛛準備扯胳膊時,一道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響起。
“不要……”
阿蛛扯胳膊的動作微微一頓,低頭看向林湘湘。
林湘湘從阿蛛身上抬起頭,臉上還帶著淚痕。
一雙水潤透亮的眼睛,對上阿蛛八隻泛著冷光瘮人的腹眼,一點兒也不害怕,反而覺得親切、溫柔。
林湘湘輕輕地和阿蛛說道:“不要再扯胳膊了,血淋淋的,難看死了。”
輕輕的一句話,成功地阻止了阿蛛想要扯胳膊示威的決定。
二十四孝的阿蛛媽媽衝著林湘湘“嘶嘶”道:“好的,好的。小蛛崽崽說不扯,我們就不扯。”然後已經伸出去準備扯胳膊的螯肢一點而也不尷尬地收了回來,欲蓋彌彰,道:“其實阿蛛媽媽也不喜歡血淋淋的,難看死了!”
往日裏,最喜歡殺戮和血腥的阿蛛:……小蛛崽崽說什麽就是什麽!從此以後,阿蛛媽媽一點兒也不喜歡血淋淋,難看死了!
自我標榜的阿蛛媽媽,一邊義正言辭的說著話,另一邊,妖體上的血還在滴滴答答往下落,有它自己的,也有冉夫人的。
白眼翻上天的吃瓜眾人:……就問你尷尬不尷尬!
堅決維護阿蛛媽媽到底的林湘湘:……一點兒也不尷尬,明明就非常可愛!
感動到熱淚盈眶的阿蛛媽媽:……嗚嗚嗚,生小蛛崽崽如此,此生無憾。
被嫉妒壓倒欣慰的於長老:……那我生你是不是不如養條狗?
阿蛛回嘴道:……你是人,我是蜘蛛。你怎麽可能生得了我?不要以為我笨,你就可以騙我,我才不會上當受騙!
氣得七竅生煙的於長老,指著林湘湘,問阿蛛道:……那她也是人,我生不了你,你一隻蜘蛛又怎能生的了她?
阿蛛理直氣壯地回道:……因為她是我的小蛛崽崽!
於長老:……媽的,智障!
冉夫人順利地逃過一劫。
冉城主和歐陽老祖大大鬆了一口氣,對林湘湘投去感激的目光。
同時,冉城主神識傳音給林湘湘,懇切催促道:“林姑娘,阿墨失血過多,需要及時醫治。可否請你說動阿蛛快速放人?”
符隱靈和蛋蛋看不慣冉城主求人的口氣,在神念中,“哼哼”道:“就慢,就慢。湘湘別聽他的,我們慢慢來,讓老巫婆多留點兒血!”
“跟他論這些長短幹嘛?”林湘湘神念回複道:“再說了,我也不是為了他們。”
冉城主的話,林湘湘聽在耳裏,並沒有回複,隻以行動表達了態度。
“怎麽受了這麽多傷?”
林湘湘輕輕地撫摸著阿蛛的妖體,輕聲說道:“雖然你說不疼,但是怎麽可能不疼呢?留了那麽多的血,還有好幾處都見到炙烤焦了……我看著都為你疼。”
阿蛛輕輕地拍著林湘湘的背脊,螯肢的動作從一開始的生疏、笨拙,到現在的熟練,前後不過幾分鍾時間。
阿蛛“嘶嘶”道:“小蛛崽崽放心,阿蛛媽媽真的不疼。”
有小蛛崽崽的關心,它心裏就暖暖的,受再大的傷,流再多的血,它都不覺得疼!
林湘湘卻是不信它哄人的話,那個治療作用的靈符,是她從天道符籙冊上學來的,看起來是一個初級靈符,其實治療效果比中級靈符都要好。
可是,靈符已經作用了這麽久,阿蛛身上的傷,連百分之一都還沒好,可見它到底傷的有多重了。
這卻是林湘湘想差了。
她隻有煉氣期修為,還受了傷,靈力不足平時的三分之一,畫出來的治療靈符,效用自然也跟著大打折扣。
再則,阿蛛乃是妖帥三階修為,實力相當於人修的金丹初期頂峰,就算林湘湘實力全盛時期畫出來的治療靈符,效用也隻有幾十分之一。
如今,在阿蛛傷情如此之重的情況,林湘湘畫出來的靈符,能夠有百分之一的治療效果,已是非常不錯的了。
林湘湘真心為阿蛛打算。
她輕聲征求阿蛛的意見,道:“我們把她扔了,然後離開這裏去療傷,好嗎?”
二十四孝的阿蛛媽媽剛想要點頭,突然想起冉夫人曾經傷害過林湘湘的事情,發出“嘶嘶”的猶豫聲,道:“可她是一個大壞蛋,還傷害過小蛛崽崽,要不我直接把她弄死吧,然後和小蛛崽崽一起離開這裏去療傷。”
林湘湘心裏又暖又軟,雖然她也很討厭冉夫人,但她還是輕輕地說道:“……還是放了吧,她的血又髒又臭,會弄髒你的螯肢,不值得。”
被小蛛崽崽說著貼心的話,阿蛛心花怒放,決定不違逆小蛛崽崽的話,當即收起猶豫,“嘶嘶”說道:“好的,就聽小蛛崽崽的!”
然後,像快速地抖了抖自己的螯肢,一前一後,兩股鮮血噴灑而出,像仍一塊破布一樣,將冉夫人遠遠扔了出去。
冉城主剛想有動作,林湘湘就神識傳音給冉城主,冷冷說道:“如果你不想再次激怒阿蛛,就等我們走了,再去救人。”
冉城主腳步一頓,隻能眼睜睜看著冉夫人如一塊破布一樣,重重摔落在地,發出“砰”一聲巨響,又一口鮮血噴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