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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天心離魂,長樂殞命

  第184章 天心離魂,長樂殞命 

  「李長樂師叔,要死了?」 

  驟聞這變故,陶潛不由自主也是驚訝。 

  怎這般突兀? 

  據他先前所知,酒肉道人那次以發覆面,羞愧而走後,應該是提前入了絕仙群島,準備要參與萬仙大會的絕爭,以求一線生機。 

  雖然那時陶潛也瞧出李長樂身上狀況極不好,但距離徹底殞命卻還有一段距離。 

  如今即將身死道消,必定是中間又出了什麼變故。 

  陶潛心底生出這猜測時,那呼喚也終於由虛轉實,一道從遠處來的邪異畫面映入他的腦海: 

  絕仙域某處,一座純粹由巨龜屍骸形成的大島內。 

  就在此刻,那巨龜骨架中竟有著一條五彩斑斕的大魚,只是這魚已腐爛得不成模樣,周身上下都被腥臭雲霧包裹著。 

  若是尋常人瞧見,便是隔著遙遠距離也照樣要被污染。 

  而落在陶潛眼眸內,卻看出另一番光景來。 

  那腐爛大魚的軀體並無大問題,雖然異化墮落,但仍能自控。 

  真正致命的,是魂靈。 

  酒肉道人李長樂那同樣異化的腐爛靈魂,其口部,正被一隻巨大魚鉤勾著,那魚鉤連接著魚線,通往虛空不知何處。 

  雖暫時未有巨力襲來,但那魚鉤不時上提,觸動傷口,使得李長樂魂魄發出痛苦哀嚎,只得瘋狂掙扎,避免自己被輕而易舉釣走。 

  可越是掙扎,越是痛苦。 

  「他的魂魄徹底被魚鉤勾住,隨時可能會被釣走。」 

  「此時正藉助另一位師長屍骸以及禁法庇護自己,只可惜那魚鉤要釣走的是他魂靈,多數防護都無意義。」 

  「果然如志述所說,即將殞命。」 

  陶潛生出判斷,正在那龜殼中,已顯露出本相的酒肉師叔李長樂,也在此時遙遙看向陶潛。 

  儘管兩人相隔甚遠,可此時陶潛只感那景象就在眼前。 

  清晰可見! 

  好似只要他願意,探手就能替酒肉師叔取下魚鉤,解他痛苦。 

  可惜,虛妄而已。 

  陶潛與李長樂對視,後者眸中,是完全無法遮掩的痛苦、懊悔與不甘。 

  但最終,全部化作一種認命后的落寞。 

  只聽一道幽幽嘆息,李長樂的聲音鑽入陶潛耳中: 

  「陶師侄,莫要驚慌,師叔喚你並不是要如何。」 

  「到達這般境地,我的性命早早落入他人之手,我這殘魂,也早已被擺上砧板,縱然此時你願意助我,一切也是來不及了。」 

  「師叔這一生可說是眾叛親離,如今瀕死,既無好友,也無親人,只不願意孤零零死去,這才動念遙遙呼喚師侄,只求有一人陪著罷了。」 

  「若師侄有甚想知曉的,也可問我,知無不答。」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望師侄信我一信。」 

  這幾句響起,頓時陶潛就感受到了一種極度悲涼的氣息。 

  李長樂好歹也是一位洞玄境強者,此時展現出的心境,卻是比凡俗世界將死的老人還要差。 

  他一邊說著,一邊流淌眼淚。 

  只是異化嚴重,從腐爛魚眼睛里淌出的,赫然也是粘稠的膿血。 

  畫面,既悲涼又噁心。 

  陶潛眉頭微皺,並未第一時間切斷那喚神法。 

  隔著這般遠,他還有玉凈瓶在手。 

  唯一要警惕的,是李長樂引他前去那島。 

  不過陶潛心底倒是的確有些問題,想問問這位人生經歷異常豐富,但結局也很是悲慘的師叔。 

  想了想后,陶潛開口道: 

  「師叔作為靈寶宗長老,如今遭外人謀害,為何不求助宗主大人,或是老祖們?」 

  「難道那魚鉤主人,勢力比我們靈寶宗還強?」 

  聽得陶潛此問,李長樂流淚更是洶湧。 

  惡臭且有著腐蝕性的膿血,將那龜殼骨架腐蝕的斑斑點點,漆黑處處。 

  隨後,陶潛聽到了稍顯意外的答案。 

  「師侄誤會了,非是宗門不願救我,實是我咎由自取罷了。」 

  「我算是帶藝投師,拜的一位二代老祖,入門時,吾師知曉我這一身修為,神通手段皆因修鍊仙魚訣而得來,便勸我全部捨棄,他願親自與魚鉤主人相商,解我過去因果。」 

  「可我……我自己生性貪婪,道心不堅,不舍白白得來的修為和神通,加之有所依仗,竟是拒了吾師。」 

  這段話入耳,陶潛面上也是不由自主露出訝色。 

  站在大多數人的角度上,只怕都很難理解李長樂的選擇。 

  便是連林小花都知曉,仙魚訣不是好功法,雖然可白嫖,但恐怖的大代價都在後頭藏著。 

  按照凡俗世界的說法,修鍊仙魚訣,某種程度上就是去借高利貸。 

  先前他都中套了,好不容易抱上大腿,有二代祖師願意出手替你解套,這種千載難逢的好事,誰能拒絕? 

  李長樂,他就拒絕了。 

  這位酒肉師叔雖然看起來極不靠譜,但不至於這般短視。 

  顯然問題出在他所謂的「倚仗」上,也不知是何物,或者何種緣由,能讓他自信可以一直白嫖下去? 

  陶潛雖然沒問出來,但李長樂也猜到陶潛想法。 

  畢竟將死,有什麼隱秘,到此時也不重要了。 

  便沒有賣關子,直接答道: 

  「師侄你也曾修《仙魚訣》,想必知曉在那魚塘中,只要你不被魚鉤勾走,一切好處皆可白白取來,無需任何代價。」 

  「其餘同修,千方百計也做不到這點,我卻不同。」 

  「我有一寶喚作【天心離魂圭】,此寶正好可解那仙魚龍鉤,不論那鉤上有多少香餌,我皆來者不拒,每每要被釣走時,此寶便會自動躍出,替我解了那魚鉤。」 

  「正是有此寶,我才可在短時間內得大好處,逍遙自在多年。」 

  「只可惜,修行之事怎可能如此簡單,代價必是有的,延後不付,累積多年再襲來時,我已是不論如何都支付不起了,身死道消,一切了賬。」 

  說到這裡時,李長樂似乎來了談性。 

  臨死前特有的絮絮叨叨,出現在他身上。 

  不待陶潛發問,他自顧自的講述起了自己的生平: 

  「說起來我李長樂這一生也足夠快活了,生於帝王之家,繼位時原也想做個明君,只可惜我著實無那本事,辛辛苦苦,兢兢業業十幾年,倒是把長生天朝折騰的愈加凄慘,祖宗基業被我敗了個乾淨。」 

  「後來轉了念頭,做個昏君,這我倒是得心應手。」 

  「只可惜,很快皇位也丟了,得祖宗保佑我沒死,又轉而去修行。」 

  「福緣運道也極好,得了寶貝,好處諸多,還能拜入靈寶宗……若我不貪就好了,若我道心堅韌些就好了。」 

  「師侄你可知曉,吾師對我雖很是失望,但在轉世前仍舊給我留下了些許保命手段,若我能拒了那些極樂之事,日夜勤修,那仙魚訣主人也未必就能奈何得了我。」 

  「我李長樂,真箇是可悲啊。」 

  許是因為李長樂所修功法,也或許是因為他的修為境界。 

  他描述這些時,陶潛頗為感同身受。 

  寥寥數語,勾勒出了一個曾當過皇帝,運氣極好,但道心不堅的修士一生際遇。 

  雖然在一些細節處,李長樂未多說。 

  但陶潛也能聽出,其實這位酒肉師叔也不是沒有生機。 

  相反,他有多次保住自己道途與性命的機會。 

  但每一次,他都沒能抓住。 

  落得如今這般境地,的確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陶潛聽罷,面上毫無異色,作為後輩弟子他顯然不能去評價李長樂。 

  只是露出正常弟子會有的反應,想了想后,又問道: 

  「師叔可知這魚鉤主人究竟為何方神聖?」 

  「縱然師叔賒欠過多,如今他要在這靈寶山門內取走師叔魂魄,宗門內真會視若無睹?」 

  話音落下時,陶潛對上了一雙滿是落寞、惆悵的腐爛魚眼。 

  他的魂魄似已沒了多少餘力,掙扎力度也漸漸微弱。 

  「師侄不用再打聽,魚鉤主人身份,師叔若是真告訴你,反而是害了你。」 

  「你只需知曉,單單隻他一人,實力便在你師之上。」 

  「可偏偏他也是有出身的……我們靈寶宗,的確是修行界中一方霸主,但遠遠達不到無敵的程度。」 

  「我欠下因果那般多,宗門與吾師助我多次,除卻我一死可解因果外,再無他法了。」 

  「凡俗世界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雖簡單卻是至理。」 

  說到這裡時,陶潛已清晰可見。 

  李長樂的魂魄,正一點一點,被拉扯著要脫離那五彩斑斕的腐爛大魚身軀。 

  他也知自己結局,也無力再反抗。 

  只是仍舊用虛弱聲音,對陶潛道: 

  「我李長樂的時辰到了,辛苦師侄聽我這將死之人絮叨。本該贈你些好處,可惜我一身身家都被我自己敗光。」 

  「也罷,便送你幾句話吧。」 

  「師侄你且記住,修行必有代價,莫要輕信便宜白得之事,須知香餌之下,必有銛鉤。」 

  「另外修行不可貪多貪快,定要將道基築好,才可勇猛精進。」 

  「你正是最關鍵的築基境,當年我便是在此境,損了道基才淪落至此。」 

  「不過想來我那多寶師兄與雲華師姐,早已為你準備好了最上品的內外錘鍊之法,必是那以天地為爐,造化為工,萬物為薪……」 

  當李長樂說到這裡,陶潛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去了。 

  他入門后,師尊只讓他等真傳大會,等待祖師傳法。 

  築基境後面的法門,一丁點也沒給。 

  陶潛也是猜測,既然不給,顯然是便宜師尊有什麼特殊安排。 

  只是沒想到,會忽然遭李長樂的泄露……那幾句所謂最上品內外錘鍊法,讓陶潛下意識就認真聽。 

  剛一聽完,陶潛親眼看著李長樂魂魄被那魚鉤釣出了本相身軀。 

  隨著五彩斑斕的扭曲光輝閃過,喚神法也正式中斷。 

  也在那一刻,陶潛聽到李長樂最後的微弱遺言: 

  「師侄既也修了《仙魚訣》,或許未來某日用得上這天心離魂圭。」 

  「此寶,便贈予你了。」 

  「師叔去也!」 

  那四字落下,陶潛耳邊驟然聽到呼嘯聲。 

  眨眼間,就見前方一道虹光從極遙遠之地激射而來。 

  以陶潛目力,瞬間看清。 

  那虹光內赫然是一枚斑駁古老,沁滿各種色彩的玉圭。 

  其形制,其氣息,充斥著一種前古至寶的感覺。 

  似乎正是由於陶潛也曾修鍊過「仙魚訣」,在看到這玉圭第一眼時,便生出了一種佔有慾望。 

  加上他注意力,還沉浸在那奇妙的內外錘鍊法之上。 

  按照常理,陶潛該是會伸手將這玉圭接住。 

  畢竟之前李長樂對此寶,有過詳細描述。 

  從效用來看,堪稱逆天。 

  白嫖至寶! 

  至少對於修鍊了仙魚訣的人而言,可說是無上神器。 

  陶潛即便心有顧忌,也應該先接過來,先行感知探查一二再做打算。 

  可是陶潛卻並未如此做,盯著那激射來的玉圭,幽幽一嘆后,忽而冷笑道: 

  「李長樂師叔未免太小瞧我陶潛了,此物縱有千般好,萬般妙,有你這前車之鑒,我又如何消受得起?」 

  話音剛出,陶潛立即動念。 

  靈寶玉凈瓶自動飛出,瓶口內一道無垢仙水化作箭矢激射而出,正好迎上那玉圭。 

  二者相撞,直接將玉圭來勢擊停。 

  陶潛猶嫌不過癮,又並指成劍,凝出一道許久未用過的無我劍意遙遙劈了上去。 

  只聽「噹啷」一聲,那玉圭似感知到陶潛心意。 

  未再靠近,而是隨著劍意之勢,往那龜殼大島倒飛回去。 

  …… 

  數個呼吸后,龜靈島。 

  已被那虛空魚鉤徹底釣出本體的李長樂魂魄,劇烈掙扎中,正好瞧見倒飛回來的天心離魂圭。 

  初始,李長樂眸中露出無比濃烈的失望之色。 

  繼而,是絕望,是怨毒,是極致的不甘。 

  「失敗了,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了啊。」 

  「怎會如此?」 

  「世上竟有這般道心堅韌之人?連可白得的至寶都不要?」 

  「這般人的存在,愈發襯得我李長樂可悲可憐了,哈哈哈……」 

  呢喃中,李長樂的魂魄忽然又大笑起來。 

  絕望與不甘一掃而空,轉而變成另一種複雜的神色。 

  他那腐爛魚頭猛地昂起,目光彷彿可以順著魚鉤魚線,看到那不知名的虛空深處,那一道正握著釣竿,悠閑垂釣的不可名狀的身影。 

  他徹底放棄了掙扎,好似一條真正的死魚般。 

  只是魂魄深處,李長樂正在大笑嘶吼: 

  「好,太好了。」 

  「皇爺爺你曾豪言:世間生靈一旦修了仙魚訣,那便一生都是你塘中之魚,不論如何都脫離不得。」 

  「我李長樂真的很想看看,你最後能不能將我這有趣師侄也釣上來?」 

  「可惜,可惜啊,我看不到了。」 

  笑至最後,他這最後一絲心氣也無了。 

  那魂魄,好似徹底腐爛死去般,真正是了無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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