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一章 妖魔血肉碾作泥，災星陶潛累萬民
不管是梁秋的果林，還是漁女阿儂的「種魚湖」。
雖怪異，但尚在陶潛接受範圍內。
可很快的，眾人須臾又至一大片田地。
只第一眼，陶潛面上立刻凝滯，悚然之色浮現。
眼前一畝畝田中，土壤詭異非常便罷了，所種植的也根本不是正常稻穀小麥一類作物，許多陶潛熟悉或是不熟悉的妖魔詭物屍體，或是整齊擺放著，或是絞碎了混成血泥。
就如面前首塊田，約莫數十條不著衣物，人首蛇身，猙獰恐怖的「美人蟒」，俱都已死，整齊排列著，身上被戳了多個大洞，其內長出一簇簇鮮艷且散發著異香的巨大蘑菇，有幾簇更大如車蓋，遮出陰涼，引來幾隻約莫拳大，似蠅非蠅，似蜂非蜂的飛蟲，嗡嗡亂叫。
再往周遭遠處看，此類景象，竟處處都是。
純粹由妖魔碎屍堆成的田中，一株株異樣稻穀聳立，稻穗鮮紅如血，如玉，如琉璃，香氣撲鼻。
側邊地面一條條血管狀的物事鋪陳，內里咕嘟咕嘟涌動液體，供應著中心處一顆如房屋大的果子，外形像是西瓜，只表皮晶瑩剔透，顯露出裡面讓人垂涎欲滴的汁水。
一頭渾身腐爛，長滿紅毛，四肢皆是利爪，無眼無鼻獨剩一張血盆大口的巨人，正趴伏在地面，其身上長滿藤蔓，結出了數千顆好似辣椒般的物事。
遠處堆著屍骸小山，黑霧瀰漫中，一顆顆好似肉瘤般的土豆埋於血泥中，心臟般跳動著。
……
恍惚間，陶潛以為自己又來到了南粵的香肉集。
滿目血肉！
腥氣衝天！
不同的是，這回遭殃的卻不是人族，而是妖魔詭物。
每一種在外都是能肆虐一方的，可在此間，竟成了堆肥物？
若非有著果林和魚湖的鋪墊，陶潛此時已經下意識的要抽劍了。
即便如此，他此刻面色也不是太好。
前面兩景陶潛可以接受，但眼前這一幕幕，太過於震撼了。
余延世等人顯然也知曉這點，足足數個呼吸后，他才開口介紹道：
「道友莫要驚慌，此地喚作妖魔田。」
「雖看來恐怖了些，但與前面兩地並無任何差別。」
「所取用的材料，皆是作惡多端，瘋狂暴虐的妖魔異類。」
「如那群嗜好食人的美人蟒，又或是那紅毛巨僵，其本是魔都郊外一邪修，邪法失控便異化為這恐怖物，當天便吃絕了郊區十個村莊，若非我師叔銅鼎仙親自動手，只怕還要釀成更大的慘劇來。」
「此間負責之人，乃是劉憫農道友。」
「他雖只有築基境修為，卻是一位實打實的天驕人物，根腳更是非比尋常，乃是上古神農氏後裔，天生便有著辨識天地草木並馴化為己用的神通手段，而後更得了一卷《太上五穀妙經》，培育五穀之手段便更加出神入化了。」
「太上道？這就湊齊道門三大派了？」
陶潛心底嘀咕著時，忽而似有所感，扭頭看向妖魔田中。
只見得那中心處，有一處漚肥沼池，內里也不知填了多少妖魔屍骸，毒液血漿一類的物事，真箇是惡臭難當，飄蕩出的臭氣直接凝聚成肉眼可見的，色彩斑斕的厚重雲團，甚至凝固在那沼池上方，動也不動。
但一絲一縷的臭氣，仍舊是向著四面八方涌動。
忽而此刻，只聽「嘩啦」一下，那漚肥池內，一道人影躍起。
來不及瞧清楚這人影面目，只見他就這般頂著滿身的糞水血漿肉泥，朝著幾人奔來。
一邊狂奔，還一邊大笑道：
「延世兄莫要替我吹噓，旁人聽了只會當真，將我與神農氏、太上道聯繫起來。」
「我劉憫農什麼位份，哪裡敢這般猖狂。」
「好叫道友知曉，我只是天生有些特殊，加上僥倖得了一卷從太上道流傳出來的中冊罷了，太上道只要不追殺我，索回那五穀經，已是諸天神佛的庇佑。」
他這般說著，很快身上出現奇特景象。
輕風、甘霖、天香……這些即便是陶潛也要施法才能喚來的物事，竟自動出現在他周遭，頃刻間將他從頭到腳清洗了個乾乾淨淨，一絲臟污沒留下，甚至連個異味也無。
最關鍵的是，陶潛沒有感知到任何施法痕迹。
只這一幕，陶潛便知余延世所說無誤。
眼前這個披頭散髮，一身短打，額頭凸起一雙肉角的青年，的確可能是天生特殊血脈。
此類人，從出生那一刻開始，身上便伴有異象。
動念可喚來甘霖天香，便是在修行界中，也屬稀罕之列。
「此人有這般天賦，又得了那《太上五穀妙經》，顯然與太上道是有緣法的。」
「若他去拜師，恐怕很輕易就能成為太上道的弟子，為何不去？」
「須知如今的道門十二派中，最大毫無疑問是我們靈寶宗，但最強卻未必是了，多數道門修士認定的最強，是平素無欲無求的太上道，此人若能成為太上道弟子，豈不是更能相助救國會？」
陶潛腦海，剛生此念。
便見這頭角崢嶸，喚作劉憫農的男子，快步出現在幾人面前，目光第一時間鎖定陶潛。
毫不客氣湊了過來，鼻子抽動，嗅來嗅去，同時自顧自的嘀咕道：
「古怪古怪！道友氣機似是龍種，更隱有雷霆虹光顯現，當是那駮龍血脈，可偏偏在氣息上又有些不對勁，不夠濃烈不夠香……」
「不過不管了，既然道友是延世兄、穎瓊妹妹帶來的，想來必定是我們救國會的同道之人。」
「也是正好，我最近正在培育一種新的糧食，喚作【龍牙米】。」
「需要些龍血、龍屎、龍涎之類的肥料，道友若是本相夠大，不若現在顯了出來，也不用道友辛苦，我可親自動手取，保證是無痛的那種，若是道友平素有便秘之類的毛病，憫農當場就給你治好了去。」
「當然，若道友平時也攢了些龍屎龍尿，也可現在便貢獻出來，憫農給你個公道價。」
這幾句話入耳，陶潛忽然明白為何此人不去太上道拜師了。
或許，去拜過了。
只是這般做派，少不得又被轟出來。
哪有一見面，便找人要屎尿的？
更過分的，他還打算親自掏？
若不是陶潛在看過這妖魔田后，隱隱也有些心理準備，此時聽得這幾句，只怕那「斬仙劍意」已經砍出去了。
余延世幾人顯然也知這位劉憫農的習慣，在其說出更過分的話之前，連忙先行解釋道：
「憫農兄莫要急躁，這位金鱗道友現下還不是我們救國會之人。」
「只是我那【天人感應訣】意外窺見了道友一些根腳，知曉其志向理念，與我等很是類似，這才強邀了他前來這秘境參觀一二。」
「另外在昨日，金鱗道友還出手從那孽宗真傳弟子練玉樓手中，救了我、穎瓊、文衍幾人的性命。」
「你這般躁動，萬一將道友嚇跑可就不美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完。
這劉憫農做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咧嘴一笑便道：
「我懂了，延世兄穎瓊妹妹你們幾個帶著這道友到我這裡，卻是想讓我做說客來著。」
「口舌功夫我不會，但誘人入會，我劉憫農卻也有招。」
「稍等片刻，待我收割一茬好東西來招待道友。」
說罷這句，劉憫農也不知從何處掏摸出一把鐮刀，轉身就朝著那些詭異的農作物奔去。
顯然，他是打算現場收割，現場烹煮，用自己親手種出來的五穀作物，招待陶潛這位尊貴的客人。
見此一幕，陶潛下意識便搖起頭來。
懷中的雲容姐姐，更是直接傳音警告：「好弟弟，你若吃了這些物事，短時間內便不要想著與我歡喜了。」
好嘛！
在雲容處，這顯然已是最高級別的警告。
不過劉憫農也是被余延世故意支開的，一行人留在妖魔田，卻是沒有再繼續往前。
陶潛也看出這點，且很是理解。
余延世、施穎瓊幾人都希望陶潛也加入救國會，且興奮帶著陶潛來此參觀家業。
可陶潛畢竟還未答應，並不是真箇救國會之人。
連續看了果林、魚湖、妖魔田，已足夠了。
再往後面去，可都是工廠、通天塔、劍冢等等核心機密。
非救國會中人，自然不好瞧了去。
「道友，看到此處想來已是知曉我們救國會意欲何為了。」
「救國救世，只喊些口號是不成的。」
「其實我等也不知出路在何方，只得一一嘗試。」
「第一步便是讓孱弱人族也可得享修士才能擁有的超凡之力，且儘力去除其中的代價和污穢，那果林、魚湖還有妖魔田，是最基礎的部分，所謂民以食為天，先讓萬民飽腹才好進入下一步。」
「我等還打算推動武器、功法等等方面的融合與改良，借用【西學會】那幫人的話來說，這是一場足以顛覆世道的鼎革大事。」
「只是現階段，我等還處於試驗階段，並未真箇發動起來。」
「我等之志向與道友一致，所以，道友可願入救國會？」
意料之中的，陶潛參觀了救國會的些許基業后，收到了來自余延世的親自邀請。
施穎瓊、李文衍、溫如岳、楊鯉這幾位未曾開口，但看向陶潛的目光中都是一個含義。
希望他答應，為救國會再添一員猛將，一同努力踐行志向。
雖然早有預料，但收到正式邀請，陶潛還是陷入思索。
「都說孽宗之人，如那練玉樓，是離經叛道。」
「可與救國會這些修士相比，卻仍舊差了些味道。」
「這幾位包括梁秋、阿儂、劉憫農，以及其餘還未見過的成員，恐怕個個都有掀翻這舊世道的心，志向是人族為第一位，看那果林、妖魔田便知，他們行事起來並無什麼顧忌。」
「若被他們找到超凡與世俗的融合法門，說不得真的可以掀起一場修仙革命。」
「人人如龍？長生仙朝？」
念頭閃爍到此處，陶潛又在心底搖搖頭。
目前所見，其實還說服不了陶潛。
「救國會行事足夠大膽了，但他們以及我自己在內，如今觸及的層次實在太低了。」
「我雖然築了道基，入得靈寶山門，將大多數修士遠遠甩在身後，可我眼前仍舊是無窮無盡的迷霧。」
「如那祖神禁法、長生結界究竟為何物？」
「還有那域外邪神又是怎樣的存在？」
「道化、劫仙，以及傳說中的混沌境，又是怎樣的實力？」
「說不得救國會諸人忙活一生一世，真箇推翻了長生天朝，結果隨意出來一尊劫仙，就又毀了那些心血。」
「不過這些，同樣也不是我拒絕的理由。」
「擔心日後被毀滅，便不參與這等鼎革大事了？至少現階段，救國會志向宗旨，與我相符。」
「先加入，日後再作打算。」
最後一念落下，陶潛有了決斷。
不過在他開口答應前，他總覺得自己好似遺忘了什麼。
也就是這一刻，當體內度劫法自動運轉，勾連起人道氣運翻騰時，陶潛終於想起自己忘記了什麼。
離宗前，自家便宜師尊親自警告：選了第三法，入世后，你就是災星，尤其是一些本就與劫數糾纏的人、物事或者某個地界，都將因你而發生變故，正是所謂平地起驚雷，無由生災劫。
之前因為體內始終風平浪靜，加上他心知救國會背後，遠遠不止是站著那【大荒三仙】，許還有天符宗、少清派、卧佛寺等等大派的手筆。
看似弱小，實則是個潛力巨大，多方下注的組織。
因此，陶潛稍稍放鬆警惕。
可如今體內翻騰動靜，讓陶潛立刻想起金家內的遭遇。
「不好！」
救國會幾人，原以為會聽到陶潛答應的回復。
卻不想這道友忽然面色大變，驚慌道。
正當余延世要細問緣由時，忽然這「萬民秘境」內，毫無徵兆的，各處都傳來驚恐疑惑的嘶吼聲。
「發生何事了？為何源氣斷絕，我的笑屍果樹啊，全都枯萎了。」
「我的魚，是我養的不好還是誰人下得毒？都在翻肚了。」
「啊啊啊……我的五穀啊。」
這幾聲，是近處的。
遠處那些工廠、通天塔內，同樣有類似聲音響起。
好似此地修士正進行著的諸多實驗，都在此刻，遭遇了某種意外。
而這些，僅僅只能算是個徵兆。
下一刻！
真正變故，來了。
那座可釋放無窮盡源氣的巨大山嶽之內，驀地響徹一道恐怖嘶吼，整個秘境因此震顫不休。
隨後更見得那天穹瞬息被侵染成枯黃色，一條足可淹沒大地，淹沒一切的大江憑空出現，傾瀉而出，只見這一方小洞天內，所有的一切都被染得昏黃，一種極端噁心的氣息正自瘋狂瀰漫。
大江鋪天蓋地湧來，就見得黃泉濤濤，內里無窮屍骨翻湧，鬼哭神嚎，天降血雨。
這哪裡是江？分明是那九幽黃泉突破了地障，流淌到現世來了。
驟見這一幕，余延世幾人俱都愣住，呢喃自語道：
「怎會如此？怎麼可能？」
「天江仙師叔現下的確在秘境內，可他只說是一次尋常閉關，三兩日就好，無甚要緊，怎麼可能失控？」
「這可是師叔的『黃泉大法』啊，若全都淹沒，秘境可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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