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殘骨添柴
秦楚在頂樓對趙牧靈一番試探之後，就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回影閣。
下樓之前，在秦楚的想象中，本以為自己能走得更灑脫一些，可是真的下樓之後，一想到要麵對浣青、浣彩，再念起回影閣數百年的托庇之恩，心中虧欠得慌，結果，壓根兒不敢站在浣青、浣彩麵前開口說自己要走的話。
在樓下喝了一桌子酒，秦楚本來是想為自己壯壯膽，想著至少能把臉喝得緋紅，讓浣青、浣彩看不出自己老臉上的羞愧來，但是喝得越多卻越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有愧在心，反而喝得越多精神越是抖擻。
就在左右為難、心中忐忑之際，浣青和浣彩終於才現身找來，秦楚在下樓之前就已經打定主意，已經做好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準備，此時麵對浣青的嘲辱，心中的塊壘反而為之一鬆，滿麵歉笑道：“不敢不敢…！浣青姑娘還是叫我秦三就好了…！”
“哼…！”浣青冷哼了一聲，說道：“在頂樓好吃好喝住了幾百年，我還以為你拍拍屁股就走了呢…！”
秦楚喝了一桌子酒也不見臉紅，這時，老臉終於掛不住了，言道：“秦三確實沒良心，當初若不是閣主大人出手相救，如今世上哪還有我這個人，我在樓中待了幾百年，如今這把老骨頭都已經快要埋進土中，受恩日濃，卻無法相報，實在惶恐。
“本來我還想在樓中躲一輩子算了，有幾位姑娘相陪也是餘生之福，可是有些人還活著，我就寢食難安，所以，我就想下樓再去看看……”
言及此處，秦楚一口抑鬱之氣歎息不止，稍微停頓之後又才說道：“閣主的救命之恩，庇護之情，幾位姑娘的照顧之義，是我這一生中餘留下不多的情誼了，如今要走，無論如何，我還是要來和幾位姑娘告別的…！”
秦楚說完就伏低了身子，浣青本來是打算好好羞辱秦楚一番出口氣的，此時也隻是說道：“就你這幾根老骨頭還經得住幾次折騰，出去之後當心最後連個埋骨的地方都沒有…！”
浣彩上前扶起秦楚，老人低著頭，已經是淚花濕眼，浣彩又退後，玩笑說道：“秦三爺，樓中可有喝不完的酒，出去之後再回來可就得掏錢了，你不再想想了嗎…？”
秦楚又是一拜，自己起身說道：“多謝兩位姑娘的好意，秦三已經不想再躲下去，決定不再回頭了…！他日大仇得報，若還能留得殘骨在，原為閣中灶火作添柴…！”
說完，秦楚又是一拜，浣彩再次上前扶起秦楚，同時將一個袋子放在秦楚手中，言道：“秦三爺，此去路途茫茫，希望能再見有期…！您在閣中坐鎮多年，小小心意，就當是謝禮了…！”
到得此時，秦楚終於忍不住，瞧著手中的袋子，老眼垂淚不止，忍聲吞淚道：“秦三何德何能，在我餘生還能遇到閣主大人和幾位姑娘，請浣彩姑娘向閣主大人轉告，秦三忘恩負義，已經不辭而別了…！”
言罷，秦楚收起袋子就往門外走，大步流星，身形飄渺不定，瞬間就到了門外，卻又突然站住了腳步，轉回身隻見高樓巍巍，耳畔浣彩的聲音最後說道：
“秦楚，出得此門，以後就不再是我回影閣的人了…！你得記住，趙牧靈乃是我魔界新一任魔主，若是你膽敢對他無禮，我們四姐妹必定會親自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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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牧靈離開來兮城之後，帶著一行人一路向南進發，眾人皆沉默無聲。
趙牧靈在米湯和白鷺的陪伴之下在眾人前方獨行漸遠，而千莫尋離開回影閣之後一直念念不舍、心不在焉，遠遠墜在一群人尾巴後麵，幸而有唐文珊一路相陪安慰，心情才逐漸見好，楊春和廖挑也隻好跟在兩個女子旁邊。
同時，朱羨梧時飛時走、時隱時現、時前時後，一直遊離於一行人最外圍，而其他人大都居中，走得不快也不慢。
就這樣走了幾十裏之後，一行人到了一條大河之旁，趙牧靈終於還是被攔住了腳步，而時恰好天色已黑，隻得暫時停頓下來，眾人馬不停蹄走了半天，終於才在大河之旁升起火堆，將息下來。
漸漸酒香飄遠，眾人卻還是沉默寡言，因為趙牧靈雙眉如劍，始終都沒有出聲說過一句話。
長河臥波，星野垂望；不知過了多久，朱羨梧抗著一頭獨角的靈獸回來，自己坐在火邊取肉燒烤，不時便有肉香飄出，引得一圈圍坐的人肚皮輪番鼓響，而朱羨梧自己吃完喝完之後又獨自離開了。
趙牧靈還是沒有響動，米湯知道趙牧靈是在為自己入魔之事煩憂，便沒有打擾，帶著斜陽穀的十個少年少女把朱羨梧獵回來的靈獸一塊一塊分割給眾人，而這時，趙牧靈卻將一塊一塊肉全都拿到自己麵前，用樹枝插在火堆麵前炙烤起來。
眾人皆是不解，還以為趙牧靈想要吃獨食，米湯笑著解釋道：“看來公子是想要給大家露露手藝了，今晚大家可有口福了…！”
經過回影閣樓前一事，眾人親眼看見趙牧靈突然間以殺氣殺人無數之後，皆是心有餘悸，瞧見趙牧靈不開口，眾人也隻好就在一旁等待著，皆是壓力莫大。
過了一會兒，果然有肉香飄出，比朱羨梧烤肉時的香味更加誘人，眾人走了大半天，早已經是饑腸轆轆，聞之食味大動，幾個少年少女都在趙牧靈身旁晃來晃去，氣氛頓時火熱起來，而趙牧靈也終於把肉烤好，幾個少年少女搶著給眾人分派。
即使是在夜光火色之中，也能看得出來肉色鮮亮，眾人雙手齊動，滿嘴流油，一嚐到肉味，笑聲點頭不止，沒一個人顧得開口。
趙牧靈見眾人都不說話，以為味道不好，也嚐了嚐，確實覺得大有欠缺，歎道：“確實差了點，要是再有點碎鹽粒就更好了…！”
眾人見趙牧靈終於開口，都停下了手，但是嘴裏已經被肉塞滿，沒一個人開得了口，於是都紛紛搖頭，眾人之中，餘蟾嘴最大，尚能開口，言語不清道：“兄弟，這已經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沒想到你還有這門手藝…！”
眾人大嚼特嚼，終於咽下口中肉塊，連連稱是，白鷺拿著趙牧靈親手烤的肉，也貪吃了幾口，這才說道：“公子手段繁多，樣樣精通，若不是公子，我們哪能在這荒郊野外吃到如此的美味…！”
黃鸝在一旁應和道：“是呀…！如此上得廳堂可退萬人之眾，還能下得廚房的男人，這世間確實很少了…！”
剛剛說完，黃鸝才看見米湯和白鷺連連使眼色，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再一看，趙牧靈果然又變得愁眉倒豎，冷顏不歡。眾人這才明白趙牧靈為何一路上都鬱鬱寡歡，於是皆緘口不言。
廖挑一口肉一口酒，吃得正歡，嚐得趙牧靈的手藝，心中對趙牧靈的氣也消了很多，可是一看見唐文珊吃一口肉便要笑三笑的模樣，又氣得更深了，冷冷言道：
“不就是殺了幾個人嗎，有什麽放不下的，你不殺他們，難道還等著他們來殺你不成？扭扭捏捏，我最看不慣你的就是這一點…！”
眾人都不敢插話，唐文珊轉過頭去，對廖挑淡眉相看，不讓廖挑再多說，然後又回頭吃肉，瞧起趙牧靈來。
楊春瞧見氣氛緊張，便立馬站起身，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儲物袋裏拿出了兩個小陶土罐子，言道：“我這裏有鹽…！”
廖挑哼了一聲，低聲道：“傻小子，楊三月給你留了這麽兩罐兒鹽，就讓你這麽給霍霍了…！”然後搶先把鹽罐子拿到手中，取鹽細細撒在手中香氣騰騰的烤肉上，嚐了一口，立即又去分割了一大塊生肉拿到趙牧靈麵前。
眾人見之，紛紛應和，兩個小陶土罐子在眾人手中流轉，正好從楊春這頭最後都到了趙牧靈手裏。趙牧靈看眾人都瞧著自己，便也打開罐子取鹽撒肉。
幾個少年少女饑時不知腹外憂，在肉塊上撒鹽之後已經搶先開吃，頓時歡聲四起，陽青末兩腮鼓起，笑道：
“趙牧靈，反正你也比我大不了兩歲，以後我就叫你趙老弟了…！我也沒殺過人，不理解你的心情，不過我覺得這位廖前輩說的倒沒錯。你殺了那些人自己覺得愧疚，但是他們殺了你可不會這樣覺得…！”
廖挑用樹枝把肉穿好，又交到趙牧靈手中，索性就蹲在趙牧靈麵前不走了，咬了一口肉，轉頭對陽青末大加讚賞。
眾人再吃撒了鹽的烤肉，俱已忘憂，紛紛跟著點頭，陽青末也更為得意。米湯悄無聲息跑到陽青末身後，跳起來在陽青末頭頂上連著砰砰捶了幾下，嚇得陽青末抱頭連叫“爺爺饒命”，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米湯一瞬間又跑回到趙牧靈身邊，同時手中也多出了兩塊生肉，言道：“公子之心，汝等豈知…！他其實是在為我們擔心啊…！”
眾人皆是不解，而這時，火堆前又多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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