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不知天高
李三石一人一台，終於倒在了台上，最後一口氣早已經咽下，但是發現自己還是沒死。
??看著劉文彩執著自己的斷刀為自己討公道，那咿咿呀呀的戲腔比那裝腔作勢的假把式還更讓人討厭，李三石隻恨自己此時說不出話來，不然一定要在死前痛罵這家夥一頓不可，心中無奈道：
??“這個家夥不愧是自己最討厭的人，連死都不能讓人死個安寧……！”
??而時亭台隨水而漲，四周水上花香浮動，河麵之上不見水光，隻見花色，朵朵菡萏連接兩岸，花開如橋……！
??眾人皆看見李三石獨自一人倒在台上，但是到了此時，很多人也都反應過來，高台之上有高人。
??——
??與此同時，在長河之首的兩岸亭台相對之處，華亭中，冪笠墜落在地上，葉柔最後看了一眼眼前盛世盛景，也已經準備好迎接自己的死亡，可是無論世景如何美好，麵對自己的死亡，還是讓人難以接受……！
??葉柔知道，自己泄露了身份，如今已經是非死不可，而且說不定最想殺自己的人還是自己的師傅和山門中的那幾個長輩，所以葉柔也沒打算做任何抵抗，人還未死，心仿佛已經死了大半。
??隻是不知，自己死了之後……在師傅以後的悠悠歲月中會不會想起她還有自己這麽個徒弟……！
??亭下四周，那幾個長相一模一樣的人仿佛是心有靈犀，幾人宛如一體，彼此之間氣機互相牽連，不用言語會意，沒有心聲交流，一個人動手時，其他幾人也紛紛動起手來。
??寒光隱藏不顯露，殺氣埋心動無聲……！
??在葉柔身後的一群不敢上台的‘請客之人’更是大驚失色，本來幾人都以為自己應該能暫時無事，至少那些家夥應該不至於在天下人麵前就急著下手，哪知台下寒光突至時竟然是所有人都不打算放過。
??幾個人情急‘飛動’、四下飛竄，可是那幾個長相完全一致的人從四麵八方直撲台上，根本就沒想給任何人留下一條活路，垂死掙紮隻是徒勞無功，最後還是被一一斬滅於地上，甚至還死在了葉柔之前，或許唯一能讓幾人瞑目的便就是能夠留得全屍，隻不過每一個屍體之中都已經魂飛魄散。
??最後的時刻點點裏，葉柔的心中就像眼前的河水一樣，奔騰不息，無法寧靜，不過當耳邊細微的破風聲音響起的時候，一團亂麻的心中反而漸漸舒展開來，甚至生死不由己的滿腔不甘也慢慢消失。
??葉柔也不怪師傅沒有來救自己、為自己出手，有那一頂冪笠，她便已經是盡了師徒之情，要恨隻恨自己太著急，隻想著風光無限，卻沒想到風光之下所暗藏的殺機與陰謀，是自己沒有認清對手、不知形式。
??昆侖實在是太高了，高到讓人望不見盡頭，比天都還高，以至於根本不知其到底有多高，而自己卻是連天到底有多高都不知道……！
??就像眼前的長明河，如果不是世間老有傳說，誰敢相信這隻是一人一劍所留下的劍痕，這一劍讓天下人都滯留於此，而自己又怎麽可能以一人之風光蓋過波濤之怒、水光千萬裏……！
??隻可惜此時天下還不知自己的真名，不過到了現在知還不如不知得好，一個愚妄的名字讓人知道了也沒什麽意義，隻是為人徒增笑料罷了……！
??我笑天下聞，我死天下輕。
??萍水皆過客，是我自多情！
??此時將死，上下兩岸沒有一個會為自己而來出手相救的人、沒有一個會在意自己生死的人，一生飄渺情難堪，生死大寂寥之前，葉柔緊閉的雙眼眼角終於還是控製不住落下了淚水。
??應時一陣河風迎麵吹過，肆虐迅疾，直灌亭中，葉柔感覺自己的一頭長發在風中離肩而去，水聲中岸邊一陣呼聲隨之響起，葉柔心想自己的死終於還是引起了一些動靜，可是意料之中的死亡好像來得有些晚了、不知為何還是沒有來到。
??亭中的風聲停下，長發又落回肩上，死期卻未至，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聽他說道：
??“好妹兒……！你怎麽不睜開眼看看哥哥咧……？你倒是睜眼看看哥哥咧……！”
??那個讓人厭惡的聲音此時是那樣溫暖，葉柔不敢相信，更不敢睜眼，隻是哭聲無論如何都已經止不住了，淚如水流，胸前的羅衣瞬間濕了大半。
??哽噎了半天之後，依舊是哭聲壓倒話聲，但是葉柔也終於能夠字字不清地問出口，說道：
??“我……我……我…死了嗎……？”
??隻聽見身旁那個說話如犬吠，口水到處噴的人聲說道：
??“好妹兒……！怎麽不叫哥哥了咧……？
??“哥哥不是都說了麽，隻要有我在他們不敢難為你、也不能難為你……！
??“誰膽敢打我好妹兒的主意，那得要先問問我嬴狗答應不答應……！
??“叫我一聲哥哥我自然不會眼看著讓你受外人的欺負……！”
??嬴狗話聲一落，本來哀聲不絕的兩岸之上立時便有無數聲音齊聲高喊，漸漸地上下齊言、兩岸皆呼‘狗賊好大哥’……！
??葉柔哭聲更凶、羞愧更濃、鼻子更酸，睜眼一看，陽光之下，那一排殘缺不全的黑牙笑得比天空還燦爛……！
??大難不死，劫後餘生，沒想到竟然會有人來救自己，而且來救自己的是長河對頭的對手，十七歲的女子心裏所有的恐懼都變成了委屈，小小的身軀一把抱住眼前的整個世界，頭才及腰，叫了一聲‘哥哥’之後就隻剩下了哭聲。
??兩岸歡呼聲一片，這一刻，嬴狗已經真正成為了天下聞名的‘狗賊’，成為了所有人心目中貨真價實的‘狗賊好大哥’，聲聲歡呼真情實意，皆是由心而發。
??整座長亭高台已經沒了頂蓋，幾根斷麵整齊的柱子依舊立在四周，那幾個長相一模一樣的人都不見了蹤影，‘梅香道人’高坐在沒了亭蓋的台上，將那把殺豬刀慢慢往身後放去，有光而無聲……！
??嬴狗一隻手剔著牙，低頭看著女子，滿臉笑容皆是無奈，從此自己這個‘狗賊’之名隻怕是真正的要在這人間天下千秋萬代、傳而不衰了……！
??庖梅香正要將殺豬刀收起，岸邊亭台之上有一個老嫗破風而至，穩踩於長台有柱無蓋的邊緣虛空之上，未敢上台一步，因為庖梅香又將殺豬刀抽出拿在了手中，而且一隻腳向後收回了一些……！
??老嫗看著嬴狗身前哭聲不絕的身影，臉色沒有露出絲毫變化，但是眼神一看台上那幾根柱子齊斷處寒光不散，以及身旁河水之上那一道久久沒有平複的巨大爪痕，趕緊又後退了三步，接連施了兩禮，神色不急，語氣卻忙，先是恭敬地說道：
??“感謝西牛觀兩位道君上人出手相救……！
??“我這個徒孫不懂事，一番胡鬧，讓兩位多費心了……！”
??然後，老嫗的聲色之中多了兩份不悅，心中隱藏狠厲，語氣命令地又說道：
??“小歡，你還不向兩位前輩道謝……？
??“哭哭啼啼，竟然敢對前輩這樣沒規矩，成何體統……？
??“趕緊別哭了，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別讓兩位前輩礙眼……！”
??葉柔一聽見老嫗的聲音瞬間便止住了哭聲，轉頭一看滿臉驚悚，沒想到居然是師祖親自出動來拿人，此刻葉柔的心中雖然憂大於喜，但是劫餘之後感悟甚多，心裏一片明鏡，立刻便明白了，看來那些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放心讓自己活下去了！
??如果來的人是師傅，那自己或許尚有一線生機，可是偏偏來的人是師祖，如今計劃敗露，如果自己此時真的跟隨師祖離去，恐怕那些人是不會讓自己那麽痛快死去的，說不定隻要離開此處，一轉頭就會死在師祖的手下……！
??葉柔這一場登台悔悟良多，此刻不想再欺師滅祖，背叛宗門的養育之恩，但是更不想死，想要再重新好好活一場，於是滿眼歉意無聲地看了一眼‘哥哥’嬴狗，然後便就地麵向老嫗跪在地上，準備‘請命’……！
??但是葉柔才剛準備開口，就聽見哥哥嬴狗大聲嘯道：
??“哪裏來的老太婆……？
??“你趕緊給我閉嘴，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別讓我們兩個礙眼……！”
??緊接著，葉柔看見台麵上點點寒光閃過，‘梅香’道人也開口說道：
??“小歡……？是誰……？難道是你這老太婆叫小歡……？
??“你說說你是哪裏對不起我們了……？要跑這麽遠來和我們道歉……？”
??台上，老嫗連連擺手，終不敢落地，再讓神色表現得淡然已經感覺到有些為難，看著葉柔跪在地上，心中殺意甚濃，一時之間卻不知該怎樣答複眼前故意胡攪蠻纏的一人一狗，更不敢上台和一人一狗動手。
??庖梅香說完之後，嬴狗一笑，不給老嫗說話的機會，接著‘梅香’道人的話頭又笑道：
??“小歡，看在你這麽有誠意的份上，那你就趕快說一說你們都做了些什麽對不起我們西牛觀的事……？
??“隻要你道歉的誠意足夠，我們就讓你走……！”
??老嫗一聽，這一人一狗竟然連自己都不打算放過，神色驚變，從長袖中向台上擲出一物，留下一句話轉身便走。
??“小歡……！
??“你自小承師門養育之恩才有今日，難道你抱上了西牛觀的大腿，就想這麽撇的一幹二淨了嗎……？
??“天下人可都在看著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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