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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人間困 第一百零七章.耽於酒色

  東海崖畔,秋日的海風雖然將東岸大地慢慢吹作枯黃,但是卻吹不散酒香。


  許離未請自問,罕見的自作主張要留下來喝酒,還非要與那少年和童子一桌。


  許放不知其故,但是也依著他並沒有走,倆人在酒鋪中一群漢子怒其不爭的眼神中穿過人群,走到那少年和童子桌前。


  當壚賣酒的俏麗女子卓九曲一路領著二人,與那每一桌漢子點頭致笑。


  酒桌與酒桌之間的過道似乎是量著卓九曲的腰身打造而出,不寬一寸,不窄一分。


  但是一群漢子也隻是謹守著那份微妙距離,並沒有哪一個真正的越過界限,在如此擁擠的場合中,在如此火熱的氛圍裏,倒是十分難得。


  許放看一群漢子都守著規矩,心裏舒服了一些,在俏麗女子與那少年和童子協商的時候,許放以心聲與許離問道:


  “你認識這少年和童子嗎?

  “是朋友?”


  許放知道,許離從來很少喝酒,至少在自己麵前很少喝過,現在非要來和這少年與童子同桌喝酒,肯定是有其原因的,估計不是相識就是朋友。


  可是那個少年與童子看著自己師徒倆好像並不認識啊?


  許離對著許放搖頭,以心聲回答道:

  “並不相識,更加不是朋友!


  “但是…但是我希望能有幸成為他的朋友!”


  許離以心聲言語時,臉上有幾分羞澀。


  許放看見許離的表情,一下來了興趣,不知道是什麽人能讓自己的徒弟覺得成為他的朋友是一種幸運?

  注目酒桌子上,同樣也是一個少年,好像年紀還要更小一些,草鞋麻衣,資質平平?

  雖然自己這個徒弟不是那滿身傲氣之人,但是他卻隨自己,看中強者,尊重強者,心中渴望成為強者,最不服輸。


  但是他怎麽會想要和這樣一個少年做朋友?還有些自愧不如?


  於是許放耐著心再看那少年和童子。


  那少年端坐酒桌旁邊,草鞋麻衣,膚貌甚白,麵前雖然放著一碗酒,卻飲得的極少,話語更少。


  似乎才剛剛開竅,氣息微弱的很,渾身上下沒有一絲氣象,可謂是庸碌不堪。


  而少年旁邊那個看著不超過一手歲數的童子卻是截然相反,喝酒如飲水,小小的身軀像一個無底洞,桌上一個個飲空的酒壇已經堆成小山,可見他喝的極多。


  而和他喝的酒比起來,他的話卻是更多,可謂是密不透風,風吹不進,讓人進退兩難,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


  可是這個童子雖然年紀輕輕,但是一副身軀卻淨若明玉、道痕深刻,雖隻是靈台之巔,卻更像是修道多年。


  偏偏自己這徒兒一心所屬是這個少年,當真有點意思。


  許放心生趣味,在一旁靜靜觀察。


  而此時最為為難的當屬卓九曲了。


  不久之前,這少年和童子非要進來喝酒,卓九曲看二人一個年少一個年幼,實在不宜飲酒,所以就婉拒了二人。


  可是卓九曲沒想到就在兩人走後,自己那個一心隻知煮酒、從來不管堂前事的丈夫卻非要讓自己去把兩個人再叫回來,說是一定要讓他們盡興而飲。


  當年為了能夠將這間酒壚繼續開下去,卓九曲不顧家裏人反對,在酒壚中揚言,說自己要入贅一個能煮得出一手好酒的男子為婿,自己要當酒壚老板,引得來往看客不絕。


  結果在一個黃昏時分,現在這個默默陪伴了自己一生的男子走入了酒壚之中,把他自己親手所煮的酒送到了自己麵前,於是其中的滋味就讓自己沉醉了一生。


  之後兩人成親,卻是他一個大男人坐著花轎而來,心甘情願入贅,在那之後他一個人在酒壚後麵煮酒多年,而自己一直當壚賣酒,如願以償繼承了酒壚。


  這麽多年來,街坊鄰居的閑言碎語、來往客人的流言蜚語從未斷絕,有說他無用,也有說自己日日和男人打交道,不守婦德,總之就是男盜女娼之類的錐心之語。


  但是他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句,煮出來的酒始終香純,比自己家世代祖傳的酒更香更純。


  他也始終相信自己,平日自己在酒壚前沽酒賣酒,他從來沒有出來瞧過一眼,可是每天晚上他自己明明也累了一天,但是他卻還是會給自己捶背按腳,一遍又一遍的問有沒有哪個客人手腳不幹淨啦,講話太難聽啦,自己不喜歡啦……


  反正每個客人都要問一遍,有的時候有些客人連續幾天都在店中,他每個人連續幾天都要問,有的時候問得自己都不耐煩睡著了,可是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都是在他懷中…


  這一個月來他尤其辛苦,可謂是日夜不休,一車又一車的糧食運到作坊之中,幾口大鍋同時開灶,輪番煮酒,都是他一個人親力親為。


  而今天他卻罕見的讓自己將那少年和童子請回來飲酒,這還是兩人成親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對自己提出要求,所以自己也就沒有顧得那麽多,在眾多街坊鄰居的各色眼光中到街上又去把少年和童子拉了回來。


  不料新來的這兩個客人不和其他人坐一桌,偏偏也選中了這個少年和童子,卓九曲不得不和少年與童子請求交涉一番了。


  雖然當壚賣酒多年,卓九曲極善言談,此時也顯得心有餘而力不足,但是幸好有天賜的一副俏麗容顏,輕輕一笑便能讓人心頭花開,才讓場麵不至於尷尬。


  而場中一群漢子也最愛這個俏麗老板娘那世間少有的一笑,勝於飲酒。


  卓九曲與那麻衣赤腳的少年說話,可是他一語不發、一動不動,似乎又聾又啞。


  不得已又與那個年紀尚小的童子說話,哪知道自己才剛剛開口,他就拉著自己滔滔不絕的倒吐苦水,一雙清目卻流出八行眼淚,神色哀傷的哭訴,說自己命苦,說自己沒用,說自家公子命苦,說整座人間都欠自家公子一個公道…


  麻衣草鞋的少年與童子正是才剛剛從小鎮出來不久的米胡二人。


  卓九曲如墜雲霧,根本不知道這個童子到底在說些什麽,但是看著童子粉粉嫩嫩,一眉一眼皆是精雕玉琢,卻傷心至此,心中不由隨之柔軟感觸。


  再看桌子上一個又一個空酒壇子,全是這個童子一個人所飲,又不由得吃驚。


  哪裏有如此小的年紀卻能夠喝這麽多酒的孩子,而且看他的樣子似乎並沒有喝醉。


  米湯念念不停、傷心欲絕,眼前與腦海中全都是一丈觀中躺在地上的那個身影,根本不知眼前這個看著挺順眼、笑起來更好看的女子到底在說些什麽。


  而酒鋪場中又有其他漢子碗中酒空,開始吆喝起‘卓姑娘’了!


  此時,許放更加覺得這二人有趣至極,便與卓九曲抱拳言道:

  “卓姑娘,你去忙,我來陪這兩位繼續聊,你給我們上幾壇酒就行。”


  卓九曲對著眼前眼神中並無自己的許放一禮,笑道:


  “多謝了!”


  然後俏麗女子從場中一群漢子留下的渾然天成的過道之中走了出去,酒壚前飄出陣陣酒香。


  許放緊挨著米湯而坐,對麵是長發遮麵的胡嬰。


  許離身邊是自己一心想要結識的胡嬰,對麵是那個話癆。


  卓九曲又上了新酒,許放和許離同時端酒敬同桌之人。


  米湯喝酒如喝水,也沒管這個老哥到底說了些什麽客套話,有酒喝就行。


  胡嬰沒喝過幾次酒,不是多喜歡,也不是很討厭,除了味道不一樣,和水也差不多,既然有人勸,那就喝。


  許放看著這兩個已經同桌喝過一碗酒的小友,確實與自己所見的其他人迥然不同,再看自己那個徒弟,眼睛裏麵隻有自己對麵那個比女人還白的少年。


  一時確實還看不出這個少年到底有什麽特別,許放便與米湯兩個人喝了起來。


  碗中酒確實香醇無比,雖比不得仙釀,可算得上是人間最好之酒,也難怪這麽些漢子能在這酒鋪中流連如此多時日,原來是眼中滋味與口中滋味俱佳!

  小小酒鋪,酒色雙絕!

  不知此處男主人到底是何等人,能攬酒色皆入懷中!


  他就是那個人間最耽於酒色之人吧!

  就在眾人飲酒正酣的時候,酒鋪場中,凡是境界足夠,能細察入微、可窮千裏之目者皆一一注目回顧。


  數千裏之外,一座雄偉巨城上空爆發出一陣衝天光柱。


  而酒鋪之中,最先察覺異樣,率先回顧之人正是許放對麵的少年胡嬰。


  許放在胡嬰轉頭回顧之時才發現那座鼎鼎大名的大京出現異樣,而那個和自己一直喝酒不停的童子也比自己要更快察覺到,不過他隻是淡然一瞥就不再理睬。


  許放有些明白自己這個徒兒為什麽會想要趕著喝這一場酒了!

  在胡嬰轉頭的那一瞬間,許放察覺到有一股淩厲無匹之氣,不過等到他再回頭又重歸寂靜。


  而卓九曲此時立在酒壚前,望著酒鋪場中一群漢子所望的方向心生疑問。


  明明什麽都沒有,不知都在看些什麽?

  聽說那個方向有一座城池叫做大京,是咱們中洲最大的城呢,以後年紀大了,賣酒沒人喝了,一定要和他一起去看看!


  卓九曲想得正呆的時候,發現有一個人拉住了自己的手,感覺極其熟悉,美目一顧,身旁立著一個極高極俊的年輕男子。


  正是那個一直在煮酒的‘他’,腰間還不忘拴著布裙。


  此時一貫和來往酒客開遍了玩笑、接遍了葷話的俏麗女子竟然臉紅了,都是因為‘他’在這麽多人麵前拉著自己的手。


  可是卓九曲並沒有鬆手,隻是立在男子身旁,感受著他手心的那一份溫暖與安心。


  一時之間,酒鋪四周,大街兩旁,來往行人,街坊鄰居,場中酒客皆看這個鮮聞其名、不見其人的酒鋪男主人。


  隻見酒壚之前,台階之上,男子解開腰間布裙遞到卓九曲麵前,俏麗女子略帶羞澀接到手中,兩人始終手牽著手,緊緊相依。


  男子拱手四方,聲音清朗道:


  “在下司馬長門,見過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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