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苟利國家生死以(二)
大明宮,這個世界上最強大帝國的權力核心所在。
我們曾多次提過三省的存在,這個機構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皇權,是以掌控這個機構的存在必然是最高統治者心腹中的心腹。
毫無疑問,此時的武承嗣與武三思的確是武曌的心腹,不僅如此,最重要的還是血統。
而弘文館這個隸屬於三省麾下的貴族學院,維護的便是這份貴族血統,之所以弘文館不像一般太學有教無類,為的便是維持血統的高貴性,這一點在皇權社會中不分東西國界,只要誕生了統治階層,就會出現這種現象。
「儒教」這個詞誕生於後世,中國雖然是一個多神教國家,有凌駕於貴族之上無所不能超自然的神,但奇怪的是宗教並沒有能向統治階層發展,反而成了貴族手中的工具。
儒教嚴格意義上來講不算是宗教,但卻具有比宗教來講更加強大的洗腦能力,當然這並不是帶有貶義的,在生產力並不發達的此時,儒家成了領先於全人類的制度。
它帶來的不僅僅是穩定的社會,更多的還是人與人間矛盾的緩和。
此時晨更初響,宮中一片漆黑,只有前庭弘文館亮起燈盞,開始了一場早讀。
而弘文館的主事人唐冠也難得在場一次,雙手環胸坐在一邊旁聽學士開講。
當然他也只是做短暫的停留,半個時辰后便要舉行早朝,那時他便要去正八經的上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早朝。
望著自己一干學生倦容滿面。唐冠坐在椅上暗自搖頭,他是一個沒有經過十年寒窗苦讀。一朝一步登天的士人,對眼前場面也大感乏味。
只聽學士講道:「故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
弘文館中的大學士有一個規矩,那就是從不講兩遍,聽懂了就是聽懂了,聽不懂就是聽不懂。
唐冠聞言掃量了一下在場學子,當看到混在其中濫竽充數的小七后。不由莞爾一笑,這小子顯然是在雲里霧裡,果不其然在那下起神來。
唐冠見狀將目光挪開,此間有一人他倒是有點興趣,那就是姚華,此子機靈懂事,倒是挺合唐冠胃口。
只見姚華專心致志的聽著學士講課,他知道家中花了不少力氣,上下打點才將他送了進來。是以讀起書來倒也沒有怠慢。
就在唐冠望著此人沉吟時,一旁館務走上前來低聲道:「館主,朝會要開始了。」
「哦,好。」唐冠聞音回神。而後正要起身卻突然心中一動,開口道:「我聽說可以帶兩名學子去聽政?」
「這個啊……是有這麼個說法,不過這些學子進館沒幾天。個個都沒規矩,去了。恐怕.……」
「不礙,不去的話豈不是永遠不懂規矩。」唐冠聞言擺擺手。站起身來。
館務聞言賠笑道:「相公說的是,那您看帶哪家郎君入朝?」
唐冠聞言默默不語,一個個打量起來,館務見狀微微一笑道:「館主,你看,那位是中書侍郎家的郎君。」
唐冠聞言隨意看了一眼,而後微微搖頭,館務又言道:「那位是大鴻臚家的三郎,正室所出,全家人都寶貝著呢。」
這館務似乎對此間學子背景了如指掌,倒是讓唐冠戲謔的望了他一眼道:「你知道的還真不少。」
館務聞言一驚,知道自己多嘴了,唐冠說罷便看向姚華,此子是下州刺史子嗣,放在地方上也是貴公子了,可是放在這裡確實普通的緊。
若說誰最尊貴當然還要數坐在最前排,左右都無人敢靠近的皇孫李成器了,可這小胖子卻被唐冠直接忽略了,武曌能讓他入學弘文館,已經算是還有些人性,至於朝政,那就更不用去想了。
想到這,唐冠出聲道:「先生,勞煩停一下。」
學士聞言起身拱手止住,以為唐冠是有道要講,正想讓開座位,唐冠卻指著姚華道:「你,過來。」
「我?」姚華聞言一驚,他早就發現了唐冠的存在,兩日前那場血腥還讓他心有餘悸,想起來便頭皮發麻,儘管如此,他也不敢怠慢,慌忙起身走向唐冠。
唐冠這才對那學士微微一拱手,而後轉身便走,姚華見狀立即跟上。
「姚華。」
「學生在。」
「前些日子那一課你可記住了?」
姚華聞言心中一凜,低聲道:「記住了。」
「好,那些人都是反賊,大逆不道,死不足惜!」
「是。」姚華聞言恭聲應是,唐冠下一句話卻讓他欣喜若狂。
「你隨我來臨朝聽政,帶上耳朵便可以,明白嗎?」
「謝謝老師,謝謝老師!」
唐冠說話時頭也不回走在前面,姚華卻一陣激動,他那些同學背景深厚,他在其中也只能算作墊底,沒想到唐冠似乎對他極為看好。
「停。」兩人行出片刻,唐冠喊停,而後唐冠躬身不語,舉起手中朝板,姚華見狀也不敢多看立即拱手低頭。
原來是「大部隊」到了,只見那邊階上浩浩蕩蕩走來,左文右武,為首的卻是左右相公武承嗣與武三思。
二人行走間也望到了這邊唐冠,看到他身上花色之後卻沒怎麼訝異,上朝之人秩序井然,有幾人也望了一眼路邊唐冠,然後低頭繼續向上方大殿走去。
直到隊伍行至末尾,唐冠才拉著姚華插入其中,姚華抬頭一望心中不由激動,他爹官做的其實不小,能混到刺史這份上著實不易,不過這含元殿乃是天下士子的終極目標,能進入其中便是天大榮耀。
眾人魚貫而入。這含元殿唐冠來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當即站於一次。將姚華拉到身後。
早朝向來講究,唐冠身側便是其同僚。同為諫議大夫,他望了一眼姚華后,低聲道:「唐相公,這是?」
唐冠聞言回應道:「館中學生。」
此人聞言面現恍然,不再多言。
就在這時,只聽上面詔令內監扯起嗓子喊道:「逶迤!」
「臣等參見陛下!」
此音一落,眾人齊齊躬身行禮,上方帘子輕輕動了幾下,簾中坐的正是武曌。她也不著急讓眾人免禮,而是掃量了一眼,當見到唐冠身影后才出聲道:「眾卿家免禮。」
眾人聞音稀里嘩啦起身,姚華早已激動的不能自已,武曌的聲音他還是第一次親耳聽到,只覺得一切都那麼新奇。
唐冠抬起頭來便目光四處遊歷了一下,文臣這邊與往常無異,武將那邊卻有幾個愁眉苦臉。
唐冠見狀目光停頓了一下,這才挪開。
其實說來也有趣。文臣在早朝中大多時候沒什麼國事稟奏,往往說的都是一些人事調備,原因也很簡單,早朝隔三差五才開一次。他們要秉的事基本都是已經處理過了的,有時中央的武將卻成了主旋律,他們要奏的大多是一些突發事件。
果然在內監報完有事稟奏。無事退朝以後,那邊一名看起來軍階不低的將領當即按耐不住。站出來說道:「陛下,末將有戰事要報!」
聽到戰事二字。眾人心中一凜,只聽此將言道:「近日以來,末將下屬來報,突厥人兵馬調動頻繁,列軍河隴,恐怕是要對我朝不利。」
「哦?可有遣送使交涉?」
聽到這話,又有一將站出說道:「陛下,這群胡賊早已有不臣之心,軍中遣送使遲遲不歸,料來已遭不測,末將願領兵平叛!」
此話一出,帘子微微動了一下,邊疆戰線極廣,國庫雖然充實,可若是兩線作戰,難保不出意外,這一刻武曌倒是有些猶豫不決起來。
若說武曌這些年沾了太宗什麼光,最大的便是元氣大傷的突厥了,突厥全勝時,馬上得天下的唐太宗都廢盡周折才將其擊潰,也僅僅是擊潰而已。
唐冠聽著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心中也有些躍躍欲試,是的,他從來沒見過真正的打仗是什麼樣子,他也早已厭倦了這種永無止境的紙醉金迷。
若是武曌能給他一個接觸暴力機構的機會,那將是唐冠最想看到的,可是這條路漫長的不可思議,目前唐冠迫切希望再得到一個一步登天的機會。
想到這,唐冠暗暗望向玉簾,他倒是沒敢奢求自己領兵打仗,說實話,就算讓他打,現在的他還真不知道怎麼打。
靠自己那時有時無的力大無窮,那是絕對不靠譜的,兵書他讀過,可是紙上談兵的故事唐冠更加熟悉,他只想親眼看一看,當然還有那深埋在心底的承諾。
可是武曌良久沒有出聲,直直半柱香后才出聲道:「程務挺何在?」
兵部尚書聞音站出道:「回稟陛下,程將軍現在家中休養,還未歸軍。」
「陛下,老將軍年事已高,不堪苦戰,末將願率兵討伐!」
這些將領都是新興份子,大多都是軍閥之後,中央有軍衛無數,比起地方府軍精銳不少,各個躍躍欲試。
當然其中也不乏老成之輩,默默不語,程務挺震懾邊疆多年,這才歸朝沒幾日,突厥便有舉兵入侵之勢,對吐蕃戰爭又遲遲無果,拉鋸起來無窮無盡。
唐冠本來千方百計想要保住程務挺,依靠他來混兩年太平日子,如今看來恐怕是太平不了了。
「宣調程務挺回軍,加強戒備,此事再議。」
「退朝!」
唐冠聞言眼睛一眯,他從武曌口氣中聽出一絲不對勁,他很久前便已經捕捉到了這種不對勁,似乎向來雷厲風行的她一遇到這種事就有些情不自禁的害怕起來。
雖然這絲害怕不怎麼明顯,可唐冠卻像是明白了什麼。
「她是聖人,可也是個女人。」
一場朝會轟然而散,武曌竟然在這種事上含糊其辭起來,想來確實可笑,她身後的帝國是何等強大,卻沒有給她應有的底氣。(未完待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