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殺人誅心(二)
深夜。
大明宮,紫寰殿中。
兩名男子躬身站立,他們一改往日喋喋不休的常態,與相對坐在御案上的女子一同沉默。
女子不像他們一般眼觀鼻心,而是靜靜翻閱著案上一宗又一宗的文獻。
這三人,不是別人,正是劫後餘生的武三思與武承嗣,案上女子自然是他們心中最粗的大腿,武曌。
良久后,武曌似乎有些疲倦,鳳目緩緩閉合,出聲道:「承嗣。」
「微臣在。」
「三思。」
「臣在。」
「你們剛才所言,朕記下了。」
兩人聽聞呼喚,躬身上前,可聽到這話不由互望一眼,武三思上前一步道:「陛下龍體為重,臣等深夜進宮叨擾聖上,實乃死罪。」
武曌似乎沒有什麼心思聽這兩個侄兒絮叨,臻首微搖道:「罷了,你們暫且回去,朕已經著程將軍徹夜搜查。」
兩人在這,當然不是發神經半夜跑來獻殷勤,為的自然還是剛剛發生的刺殺一事。
此話一出,一旁的武承嗣面上還是有些不安,沉吟片刻,上前道:「陛下,唐門蜀賊行事乖張,臣等死不足惜,怎奈此等賊寇窮凶極惡,又天妒英才,就連唐殿元都險些遭難!」
前面那些話還不打緊,可聽到唐殿元三字后,武曌黛眉一皺,武三思察言觀色之下心中一喜,暗暗向武承嗣投去一個讚許的目光。
唐冠在其眼中如今無疑是這位姑母的心頭肉,他們也摸清一個規律。有些事情只要將唐冠扯上,武曌便會格外上心。
果然武曌見武承嗣一副替唐冠打抱不平的神色。沉聲問道:「你剛才說的是誰?」
語氣的突變,讓兩人一驚。武承嗣慌忙跪伏在地道:「臣罪該萬死,今日臣前往去病郎君居所,想為陛下分憂,與郎君共商起居一事,相談之下,意猶未盡,病郎乃是性情中人,正逢用飯之時,臣就想讓郎君共沐皇恩。一道去了醉仙樓。」
他這一番話悲切異常,儼然差一點就聲淚俱下,一副與唐冠脾氣相投,一條戰線之僚,他與武三思之前對武曌稟明時,便刻意留了這麼一手。
武三思也俯身跪伏下來,他們此番來當然不可能就這麼不了了之的走了,有第一次刺殺,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好在武承嗣一番話語下來,頓首在地,誰都沒有注意到他面上自鳴得意,這招用的確實甚妙。可案上武曌先是面色一沉,而後眼神轉冷望向地上武承嗣。
「你剛才為何與朕隱瞞?」
武承嗣聞音更喜,正覺事有可為。開口便道:「郎君有聖上庇佑,逢凶化吉。臣等不想替陛下添憂,只想著手刃賊寇。還郎君與臣等公道。」
他話剛說完,正要抬起頭來,就差武曌一聲令下,將唐門連根拔起,這唐門為禍多時,高宗尚在的時候,不知因何原因猶豫不決,後來平息一段時間,直至現在演化成如此猖狂。
就在這時,上面突然傳來一聲呵斥,讓他慌忙頓首在地。
「胡鬧!」
突如其來的呵斥將兩人打懵,到嘴邊的話均數咽了回去。
只見武曌面上神情不變,可眼神愈發冷冽,片刻后說道:「朕體諒你等朝務繁忙,留設此樓,供你等閑暇消遣,不是讓你們請客吃飯!」
此話一出,兩人均數愣住,這好像有些言不對題,可他們卻知道武曌似乎有怒,武承嗣還不作他想,武三思卻瞬間瞭然,這是在責怪武承嗣自作主張,置唐冠於險地。
醉仙樓是搬不上檯面的地方,雖然知悉此樓背景的人甚多,可坊間升斗小民對這地方根本就未曾注意,只有消息與手段到了一定程度的才可得知。
這種地方,平日武曌自然鮮少提及,政治無外乎鬥爭與妥協,斗就斗的你死我活,妥協就妥協到海闊天空。
她對此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不代表有些人就不喜歡睜眼!
那被誅心的裴炎早年間便不止一次向高宗諫言摘除此樓,如今東窗事發,裴炎早已被誅心,她的路愈發通暢,這些日來無論是閣中宰相,還是地方刺史軍吏皆慢慢歸心。
國不可一日無君,這個君指的不是什麼帝王,指的是當權統治之人,人的社會本性源於天性,有組織就會有為首者,無論這人是用什麼手段,只要當權,那便是君!
而這也是一個民族與國家永遠擺脫不了的制度,當然有人會說那麼制度存在便會產生壓迫,人有了三六九等之分,豈不是就有了互相打壓之機。
這話是對的,可是這制度不可能不存在,有壓迫不見得不好,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就算放在後世這種在文明外表下被層層隱藏的壓迫感,也時常被某些人接觸。
就如裴炎所言對百姓來講,沒有對錯之分,唐冠當時乍聽此言,還有些不解其意,若是他現在再與其對話,必要補充一句,對世人來講,只有成敗之事。
而又有那麼一群人近乎歇斯底里的行那「殺人」之事,意圖將制度「誅心」。
案上武曌從某種方面講也是這種人,但不全是,而讓武承嗣與武三思心有餘悸的唐門便詮釋了這種人。
他們置自己性命於不顧,行亡命之事,意圖反抗這種源自本性的制度,用現在的話來講那叫「江湖豪俠」,用後世的話來講那就是「恐怖分子」,若是非讓唐冠來描述他現在所見的事情的話,那隻能概括為「一小撮無政府主義者別有用心」。
話外音暫且落下。
武承嗣與武三思跪伏在地沉默,武曌冷冷望著二人,見剛剛還口若懸河的武承嗣閉口不言,不由臻首微搖。
「朕乏了,你們暫且退下。」
「是。」
兩人也不敢再墨跡在此,他們這時也想通了一點若是唐門好除,高宗早就將這夥人連根拔起,哪還能拖延至今。
兩人躬身屏退,匆匆出殿。
一時間殿中只剩下武曌一人,此時夜已過半。
武曌獨坐殿中,良久后才喃喃道:「蘇宮燕,你這賤人倒是讓朕好生頭疼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