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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回:“少年意氣”

  “夫人今日還是胸悶嗎?”迷鳶倒了杯清茶遞給蘇辭,關切道。


  深深地呼吸了幾次,蘇辭皺著眉點零頭。


  “不如還是請醫師來看看吧,莫要染了病才好。”雖然麵上還是冷冷的,迷鳶的語氣卻是溫和了不少。


  “我自己便懂醫理,怎麽會不知自己的身子,請了醫師若是驚動了父親母親,最後折騰一番發現並無傷病,豈不是鬧笑話。”蘇辭的眉頭皺得緊了。近來實在奇怪,總覺得心口壓著什麽,一直不順心。


  順從地聽著蘇辭教訓,迷鳶幅了身:“是,迷鳶知道了。”


  所謂兄妹心靈相通,金銀堆砌起來的皇宮裏,蘇白心裏的石塊也高高懸著,不敢落地。


  “微臣以為,撥款之事刻不容緩,東陵四省剛剛收複不久,那裏的百姓飽受戰火之苦,數月以來顛沛流離,早已苦不堪言。此時若是還不拉攏民心,對固國之根本恐怕是有百害而無一利。”蘇白的身姿像極了鬆綠色官袍上暗線繡著的蒼鬆,挺拔堅毅。


  “蘇大人,你不要忘了,如今戰事未平,朝廷撥下去的錢財早已經不計其數,如今城中也極不太平,這其中用錢的地方還多著,此時撥款給東陵,國庫可不堪重負啊。”元止一黨的老臣第一個出麵反駁道。


  “周大饒話不無道理,微臣早已計算過,按照戰士們正常的吃穿用度,撥下去的銀兩和軍餉早就夠了,可為什麽將士們還是為饑寒所迫?這其中難道不是有什麽不可告饒交易嗎?還請陛下徹查。”


  “蘇大人!您這是什麽意思?是我們戶部的人貪汙受賄嗎?”戶部尚書怒道。


  “大人稍安勿躁,我的意思是,軍餉運輸環節繁瑣,誰也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麽差錯。”著蘇白又看向皇帝:“依微臣之見,還是徹查的好。”


  “徹查?你要如何徹查?平陽城內的動亂都還未解決,又要派遣官員去外省嗎?”


  “按照諸位大饒意思,是有足夠的銀錢便可成大事,既然如此,東陵四省的賑災款可由募捐的形式籌集,各位大人各出一份,便足矣。”蘇白的眼裏透著狡黠和堅決。


  “你……”


  一旁的大人剛要爭辯,卻被皇帝製止。


  “好了。”珠簾下的皇帝微抬了頭,沉著聲音道,“此事不要再爭論了,就按蘇侍郎的,身為朝廷命官是該為百姓做些事的。”


  蘇相看似微垂著頭,目光卻時不時瞟一眼皇帝,轉了轉眼珠,此事……有些異常。


  蘇白入朝為官也不是一兩的事兒了,在他話的時候,不管是引來一呼百應還是遭到百官反對,蘇相從來是不插手的。也正是因為蘇相的不插手,蘇白才自己樹立了聲名,官員們漸漸地隻把蘇白看做是蘇白,而不是什麽蘇相之子。


  退了朝,坐在回去的馬車上,蘇相國越想越是不對。蘇白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不是莽撞的人,今日怎麽會貿然提出這樣的意見?要在朝的官員每個人都分出一份金銀來,無疑是大大損害了他們的利益,不是明目張膽的引火上身嗎?

  皇帝居然也同意了,按理來這樣激起不滿情緒的事兒,不該在慈用人之際實校


  一路從朝堂直至家中,思索了許久,蘇相還是推開了蘇白的房門。


  “父親。”正在寫畫著什麽的蘇白見蘇相推門,起身道。


  “今日你是怎麽想的?為何要那些話?”蘇相也不多什麽彎彎繞繞的話,直言道。


  蘇白的神色有一瞬間的無奈,隻一瞬,又恢複如常:“父親不是向來不過問我在朝堂上所做之事嗎。”


  “可你該明白,你今日所言,會招來多少饒埋怨。”


  “孩兒知道。”


  “知道?你既知道,又何必……”蘇相在朝堂上摸爬滾打了許多年,比蘇白更明白其中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那些看似光明磊落的官員,若是傷及了他們的根須,一樣是會使陰招的。


  “父親,您應該早就看出來了,朝中如今風氣汙濁,許多人都是拿著俸祿卻無作為,這樣的人朝廷養著他們做什麽?”向來從善如流的蘇白,言辭裏不多見的有了幾分怒氣。


  剛想再什麽,蘇相的神色卻一愣,才道:“你的意思……是皇上授意你今日所言?”


  “不全是,這些話都是孩兒自己想的,陛下隻是在與我的交談中暗暗提了幾句。”


  歎了聲氣,蘇相又道:“可皇上……”


  蘇相國最是明白,蘇白之所以上升的快,是因為他的忠肝義膽,也是因為他的忠義直言。在皇帝的眼裏,這樣的人是自己最清醒的耳目,也是最好的擋箭牌。若是蘇白真的出了大事,是不會有人出麵為他力排萬難的,隻有他一人被洪水猛獸侵吞的份兒啊。


  這些道理蘇相國懂,蘇白也知道。


  “父親,您知道我為何入朝為官嗎?”蘇白突然問。


  仔細看著眼前長身玉立的公子,蘇相才猛然覺得,自己印象裏那個會耍些聰明捉弄姊妹的蘇白,恍惚之間已經有了自己的處事之道,心懷著自己的壯誌豪情在堅定地往前走。


  對於蘇白的這個問題,他答不上來……


  停頓了片刻,蘇白道:“兒時我常羨慕父親身穿官服的樣子,在孩兒看來,您雖是文官,卻與那些上陣殺敵的將士們一樣的威武,以筆為劍,以紙為刃,為這下百姓謀取幸福。我一直都想成為您這樣的人,也一直朝著您的方向努力。槍打出頭鳥的道理我自然明白,一開始我也隻是想安分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做自己能做的便足夠了,可後來我越來越看到光明的朝堂下藏著的黑暗,他們在一點一點吸取這片江山的血脈,將這山河的內裏腐朽,在這樣的環境裏,百姓如何安居樂業?如何長遠發展?與其毫無目的等著盼著有一個願意站出來扭轉局麵的人,倒不如自己開始做第一個那樣的人。”


  “父親,我既為官,便要對得起每一雙注視著我的眼睛。”蘇白的語氣淡淡的,輕輕的。


  蘇相國的眼前被一層水霧蒙住,已經看不清蘇白的模樣,但少年的意氣風發,他都感受到了。


  擦了擦眼角的一點濕潤,蘇相沒再什麽,隻是拍了拍蘇白的肩,點零頭。


  不愧是他的兒子,和他還真是相像。隻是那個意氣風發的蘇相國早已經被拉入了汙濁的淤泥,再也掙紮不出來。


  幸而,如今出淤泥而不染的,是蘇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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