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回:“成適者,即生存”
平陽城的夜色越來越清冷了,蘇茴獨自踱步在庭院時這樣想。腹隆起的高度已經連厚重的棉服也遮擋不住了。一隻手扶著腰,一隻手輕輕揉著腹,月光下蘇茴的臉上有些淡淡的笑意。
可那抹笑並沒有在臉上停留太久,不一會兒便被愁容取代了。李衛捷似乎總是很忙,一連數日都見不到他回家,即便有時候回來了,也一直待在書房裏頭,整夜整夜不會出來。
他在躲著她,蘇茴一直知道。
仔細算來,蘇茴與他同房的次數也是少之又少,很多時候他對自己更多的似乎是發泄憤怒,並沒有想象中的耳鬢廝磨,纏綿私語。蘇茴曾想著,或許有了孩子他們的關係便會不一樣了,畢竟自來都有母憑子貴的道理。
可李衛捷隻是待她越來越冷漠,越來越疏離,勉強隻能算得上相安無事四個字,她或許與他手下的那些人並沒有什麽差別。
不知不覺間,蘇茴又到了李衛捷的書房外,她已經不知連著多少日鬼使神差地走到這裏來了,每次都靜靜地站在那兒看著燭台照應出的影子,那個她所愛慕的男子時而研磨書寫些戰策,時而起身研究沙盤上的布局。
隻是這樣看著,蘇茴也是滿足的,因為不論如何她都是這個府邸的女主人啊。
書房的臥榻實在不太舒服,即便李衛捷是征戰沙場過來的,也覺得這床鋪實在了些,可他也不願回去睡,隻要看到蘇茴隆起的腹,他便有些懊惱,他曾在心裏構建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可那些都與趙湘有關。
他曾想著,等報了國仇,他一定要立趙湘為後,並且後宮之中隻要她一人。他要為她的父親平反,要她成為這世間最幸福的女子。
他什麽都算到了,唯一沒有算到的,隻有趙湘不會站在自己這邊這一條。
即便他失望過,焦慮過,可他到底還是不願麵對自己和其他女子的孩子,更何況趙湘的死訊傳了回來,他實在不想在這時候看到蘇茴。
“將軍又在憂愁些什麽?怎麽眉頭皺得這樣緊?”鄭寒衣的行蹤總是這樣詭秘,未見到門被打開,便已經扭捏著繞到李衛捷的身後了。
“你怎麽來了?”李衛捷沉聲道。
“我不能來嗎?”並不打算回答李衛捷的問題,鄭寒衣掩嘴一笑,反問道。
“如今你已經是鄭家的嫡女,凡事都該注意著些。”李衛捷的眉頭皺得更深,他實在不喜歡被人打斷思緒。
“這有什麽?總歸不會被人發現的。早知道做這鄭家姐有這麽多忌諱,我更願意做你的阿芫呢。”鄭寒衣伸手撫摸李衛捷的脖頸,順著臉頰撫上眉心,想要將那緊皺的眉頭撫平。
還未觸到眉頭,鄭寒衣的手便被死死地抓住,李衛捷聲音裏的怒意已經顯而易見了:“若你沒有鄭家姐這個身份,便沒什麽用處了。”罷狠狠地甩開鄭寒衣。
或許是本就柔弱,或許是李衛捷用的力氣實在太大,鄭寒衣被甩得摔在地上,手心都擦出了血跡。
嬌媚的神色忽然暗淡下來,鄭寒衣掙紮著起了身,默默行了禮,便退下了。
盡管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唇角,鄭寒衣的眼淚還是自眼眶滾落,她以為自己對於他來應該是有所不同的,畢竟李衛捷待她一直都很好………
一直以來,正妻撞見自家夫君和其他女子恩恩愛愛的場麵多是心中鬱結卻無可奈何的,蘇茴也不例外,在看到窗前的影子多了個女子的身影之後,便沒有繼續站在那兒了。
鄭寒衣和李衛捷之間的事蘇茴是不知道的,可鄭寒衣對李衛捷有什麽心思,蘇茴知道的清清楚楚。若全下女子都有的心靈相通,便是誰對自家夫君有意思,隻需一眼便能看出其中深淺。
“夫人要就寢了嗎?”見蘇茴回來,等在門前的婢子便上前道。
“是,夫人要歇下了,你們在外頭守著便是。”沁春一句話便把本要進屋服侍蘇茴的一眾婢子擋在了門外。
蘇茴的臉色很是難看,沁春可不能叫這些個下人看到蘇茴崩潰的一麵,是要失了威信的。
“夫人……”心翼翼地給蘇茴放好外衣,沁春聲試探道。
“我沒事,沁春,把我那套新定製的刻絲鎏金百疊裙掛上熏一熏香吧。”蘇茴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似乎還是那個溫婉如水的蘇家大姐。
“夫人明日是要出去嗎?”沁春這樣問著,手裏已經麻利地拿起杆子將衣裳掛起來了。
“嗯……進宮。”蘇茴低著頭,看不清神色。
“進宮?”沁春聲呢喃了兩個字,心裏頭有些不解,要蘇茴在宮中也沒有親厚的人,為何突然打算進宮?搖了搖頭,沁春還是沒再多問,主子們的事,做奴婢的還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
蘇茴睡下的早,卻並沒能真的入眠。
“阿姐,你魏氏為何這樣討厭,總要揪著我們不放?其實若是她不要這般刻薄,我們也未嚐不可好好相處。”蘇茴的腦海裏,一個孩童帶著些真詢問她。
她記得這是蘇辭被魏氏故意推到在地,手臂被擦出血的那次,那時的蘇辭臉手都還是肉乎乎的,似乎也不覺得有多疼,隻哭了片刻便收住了眼淚,乖乖坐好讓自己給她上藥了。
蘇茴還記得,那時的自己:“辭兒還,許多事都不懂,可是對魏姨娘萬萬不可掉以輕心,她秉性如此,辭兒要保護好自己才是。”
“阿姐不是會保護辭兒嗎?有阿姐在,還有兄長在,任她也不敢再對我做什麽。”
蘇辭時候是這樣的傲氣,是什麽時候開始學會圓滑,學會逢迎的呢?
曾經她懷著所有的信任,阿姐會保護我的,可如今看著自己的眼神卻滿是猜忌,蘇茴心裏很不是滋味。
她做錯了什麽嗎?她隻是想要守住自己僅有的一點東西而已,卻總是有人來跟她爭,跟她搶,總是有人不放過她啊!
密密的睫毛微微顫了顫,蘇茴自己都已經分不清自己有沒有睡著了,迷迷糊糊間輕輕呢喃了一句:“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