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回:“情置一詞”
今年的年夜對蘇辭來是有些冷清了,宣寧府裏的人丁本就稀少,實在湊不出大桌。可該辦的事兒還是一件不落,後廚到前廳陸陸續續有婢子仆從端著菜品進出,門上的燈籠彩聯也都掛起來了。
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蘇辭還在琢磨要怎麽穿才能把蘇眠比下去,蘇府妻妾兒女算不上多,卻怎麽也比宣寧候家熱鬧些。
偷偷瞄了眼書桌旁的孟承鈞,蘇辭猶猶豫豫不知怎麽開口,隻好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蹭到他身邊,一會兒磨一磨墨,一會兒整一整書頁。
“辭兒想什麽便直吧。”抬眼看了看蘇辭,孟承鈞笑道。
“嗯……你們家團圓夜隻有我們幾人嗎?”
“嗯。”
“那不是冷清得很?哪有過節的氣氛。”
“辭兒想要什麽樣的熱鬧?”
“不如明日我們把子義哥哥和秦獨叫來,再過一次團圓夜如何?”
對上蘇辭期待的眼神,孟承鈞到底是不忍心拒絕,頷了首算是應允。其實他一點兒都不想見到他們,平日不是處理政務便是有事要出去很久,好不容易有大把時間獨處,還要叫上幾個不相幹的人,實在掃興。
蘇辭看著確實極其高心,如今家中的兄弟姐妹都各自許了人家,她也不能再像從前那樣與蘇白混去酒樓茶肆。每日不是接待一批又一批前來拜訪的各路親朋好友,便是與各色不認識的人假裝熟絡地噓寒問暖,即便蘇辭在門麵這一塊兒是個老手,也經不住這日日夜夜的客套。
以往雖不喜歡秦獨,可見到他還能來場唇槍舌戰,朝他發泄發泄,想想也是讓人開心的。想到這裏,蘇辭起身道:“不如我去找栗娘學些菜吧,這樣才有意思些。”
孟承鈞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並沒能抓住蘇辭的衣袖。有些不悅的皺了眉,孟承鈞悶悶地低下頭看手裏的冊子,她怎麽能做東西給別人吃?
蘇辭才管不到孟承鈞那些心思,自從那次做了月餅,蘇辭便覺得自己在廚藝這方麵還是有些賦的,不然孟承鈞怎麽會全部吃光。
“栗娘!栗娘!”還沒進廚房,裏裏外外忙活的人便叫蘇辭沒了方向。
“世子妃有何事吩咐?”手上的麵粉還沒有擦拭,栗娘便急急忙忙跑到蘇辭麵前。
“栗娘教我做些菜吧。”
為難地看了看周圍,栗娘道:“今日團圓年夜,要籌備的還有許多,不如等手上空閑了再教夫人如何?”
“也好,那你先去忙吧。”蘇辭興衝衝的興致被衝減了大半,宣寧候府今日用餐的也就四人,擺上桌的菜品卻已經有幾十種,無不是紅彤彤的色彩。
“怎麽?不學了?”見蘇辭焉焉地回來,孟承鈞道。
“整個後廚都忙成一鍋粥了。”蘇辭歎了氣,無奈道。
本還覺得有些不悅,現在看蘇辭這幅樣子,又有些疼惜起來,放下手裏的東西,孟承鈞拉過蘇辭道:“不如我教你吧。”
“你連這些事也會嗎?”蘇辭有些驚訝,看著孟承鈞的眼神像是看著發光的寶藏,想不到她的世子殿下不僅能在戰場浴血殺敵,能在官場文辭卓越,連做菜這事兒也留有一手。
“雖不是什麽佳肴,可宴請他們兩個也綽綽有餘了。”蘇辭的眼神他很受用,嘴角的弧度怎麽也藏不住。
看著孟承鈞熟練地拿刀將梨削皮去核,放進咕嚕咕嚕冒著氣泡的湯水裏,又丟下銀耳陳皮,加之紅棗枸杞白糖煎熬出焦色。蘇辭不爭氣地舔了舔嘴角,似乎還挺香的。
“你從哪學的這些?”蘇辭道。
片刻地沉默,蘇辭誤以為是他太過專注,沒有聽見自己的話,抬頭看時,卻發現他低垂著頭,看樣子情緒有些低落。
“這是……曾經與我一同出征的一位將軍熬過,我便記下了。”孟承鈞的嗓音有些哽咽。
多半也能猜到一二,那個將軍如今應該已經不在了,蘇辭想了想還是沒再什麽。
“看時間應該已經差不多了。”孟承鈞回過神,盛一碗烤梨遞給蘇辭。
放在嘴邊吹了吹氣,蘇辭卻沒有塞進自己嘴裏,而是遞到孟承鈞麵前:“夫君先嚐。”
微微一怔,孟承鈞笑道:“辭兒莫不是信不過我的廚藝?”
“自然不是,隻是辭兒覺得無論多美味的佳肴若是獨自品嚐都是食之無味,唯有與夫君一同品嚐才覺得美味。”
“辭兒倒是也學會花言巧語了。”
“辭兒會的花言巧語還有很多,夫君還想聽嗎?”
挑了挑眉,孟承鈞道:“願聞其詳。”
“辭兒不僅是美食要與夫君分享,無論幹什麽,隻有和夫君一起,辭兒才覺得快樂。”主動將手裏的勺子塞進孟承鈞手裏,蘇辭笑道。
她想告訴他的不過是會一直陪在他身邊,就如同他一直都站在她身後一樣……
“我……他們這麽膩歪,我們明真的要來嗎?”趴在牆角的秦獨看向蘇子義,聲道。
“既然是主人家的邀請,我們也沒有拒絕的道理啊。況且也是你自己非要來聽牆角。”蘇子義笑道。
縮了縮脖子,秦獨故意往蘇子義的方向靠:“子義哥哥,人家好冷啊,你也抱抱人家如何?”
“冷便多穿些。”伸手將秦獨的領子整理齊,蘇子義道。
無趣地聳了聳肩,秦獨道:“真是絕情。”
掩著嘴角輕咳了兩聲,蘇子義手上的帕子便染上了一層紅色。
“怎麽又咯血了?”有些焦急地看著蘇子義,秦獨的眉頭都緊皺在一起。
蘇子義自來穿些素白的衣衫,襯得他本就蒼白的臉越發沒有活饒血色,幾縷墨色的發絲垂落,看著越發弱不禁風。
淺笑著輕拍了秦獨的手臂,蘇子義道:“想來是入冬難免受寒,不必擔心。”
蘇子義知道,自己的病是生下來便帶著的,早已經藥石無醫,能活到現在,早已經超出了他原來的預料。
“嘖,這兒怎麽忽冷忽熱的,麻煩死了。”著解下身上的紅鬥篷蓋在蘇子義身上,插著手大搖大擺地走開。
攏了攏身上厚重的衣服,蘇子義微垂了頭,將手裏帶血的帕子收好,稍稍加快了腳步跟上秦獨。
察覺到蘇子義的靠近,秦獨也適當的慢下來,漸漸與蘇子義齊平:“明日來嗎?”
“來吧。”蘇子義答。
點零頭沒再話,秦獨優哉遊哉地吹起了口哨,時不時看一眼麵白如紙的蘇子義,臉色卻並不如他的哨聲來得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