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階級關係”
為什麽要問那個蠢問題!蘇辭的內心無比懊惱地捶胸頓足,如同避無可避的詛咒,在他麵前自己便總是出錯,總是失了分寸。
“姑娘怎麽很不開心的樣子?”歌容心翼翼地湊到迷鳶身邊細聲問。
迷鳶:“…………”
“不會是孟世子欺負了我們姑娘吧!”歌容止不住的胡思亂想。
迷鳶:“…………”
“莫非是世子沒有準備姑娘愛吃的蜜餞金棗?”歌容咬著手指,眼前浮現出了甜蜜蜜,紅彤彤的大金棗。
迷鳶:“…………”
“迷鳶,你覺得姑娘愛吃蜜餞金棗多些還是雪山梅多些?”
側目看了眼歌容,迷鳶皺了皺眉:“歌容,禁聲,你太吵了。”
“是………”委屈的扁著嘴,歌容隻好在心裏默默回味起各街吃。
晚間的飯桌上一如既往的安靜,蘇家一向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可仔細看來便不難發覺今每個人都各存心事。
又默默挪到迷鳶身邊,歌容用手悄悄指了指桌尾的蘇眠:“今日四姑娘怎麽能到主廳用膳了?姑娘竟也沒嗆她。”
迷鳶也有些疑惑的看了眼,蘇辭低著頭慢慢扒拉著米飯,似乎連自己塞進嘴裏的都是些什麽菜也不知道,更別注意到桌上多了個人了。
我從水裏出來的樣子一定難看極了,那次與孫施施針鋒相對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看我的,定覺得我囂張又跋扈…………
蘇辭隻覺得滿腦子都是孟承鈞上揚的嘴角,他的笑都是什麽意思呢,他是覺得我可笑至極?越是深想蘇辭便越是不安。
“咳………嗯……有件事不得不提,半月後皇後娘娘的誕辰宴,我決定把眠兒也帶上。”待眾人漱口淨手,家仆收拾了碗筷,蘇相國才清了清嗓子,有些局促的道,時不時瞥一眼身旁蘇夫饒臉色,卻仍保持著強硬的態度。
父親的話讓蘇辭從自己的世界裏抽離出來,這才發現了在桌尾一言不發的蘇眠。
見蘇老夫人和蘇夫人都未發話,蘇相國又道:“………既然母親和夫人都沒有意見,那日眠兒便與辭兒一道進宮罷。”
“老爺既然決定了,這麽辦便是。”蘇夫饒聲音輕輕柔柔的,十幾年來從未變過,丹唇輕啟如夏日裏帶了花香的微涼的風,聽不出絲毫喜怒。
蘇老夫人隻是看了看蘇辭,便沒再發話。
心照不宣的各自離席,回房的路上,蘇白展開扇麵掩住半臉:“你今日是怎麽了?”
“無事。”
“不對,一定有事,蘇眠到主廳用膳,換作平日你明裏暗裏也要嗆上兩句才肯罷休。”蘇白回身轉到蘇辭麵前擋住去路,“從實招來,兄長我可以考慮不同母親告發你去酒樓的事兒。”
愣愣地看著蘇白好久,蘇辭的腦子突然一熱,兄長也是男子,理當清楚男子的心思,這樣想著便一把拉住蘇白:“兄長,若是你見到一個女子當眾叫另一個女子下不來台,還見到那個女子混身濕透從水裏爬上來,你會覺得這個女子如何?”
“這未免………那女子定不是什麽大家閨秀。”蘇白想了想那個畫麵,隻能從腦海裏看到虎頭虎腦又無禮蠻橫的肥胖女子的樣子。
似乎是聽到了不願聽到的回答,蘇辭極其生氣的甩掉蘇白的手:“我便知道你最是膚淺!”
“你何必這般生氣………”蘇辭氣鼓鼓的背影一下讓蘇白覺得和她剛剛描述的女子重合在一起,“她的莫不是她自己?我們家辭兒竟有了心悅的男子?倒是刺激………”
蘇辭的院子與容德院不過兩牆之隔,這還是蘇老夫人特地安排的。
自蘇辭從牙牙學語到了能言善辯的年紀,她便不能與長輩住一個院子了,蘇老夫人卻覺得蘇辭不在,自己屋裏便無趣的多,硬是要蘇辭的院子辟在自己左右。
蘇辭回來的時候,蘇老夫人臥房的窗子還泛著黃澄澄的光。
“祖母還沒歇息嗎?”蘇辭問了門外守著的杜媽媽。
恭敬的行了禮,杜媽媽才道:“老夫人一直在等姑娘呢。”
等我?蘇辭輕手輕腳地推開門,蘇老夫人正對著銅鏡梳理自己銀白色的長發。
在自己記憶裏,祖母似乎總是高高盤著發髻的,銀白的發絲間綴上兩三朵金花,再插上一圈的純金製發釵,沒有展露出笑容的時候,顯得華貴又端莊。
像這樣披散著頭發,還是第一次見。
“辭兒,來祖母身邊坐。”蘇老夫人輕輕撫了撫身邊的梨花木椅。
端端正正地坐到蘇老夫人身邊,蘇辭看著鏡子裏的老人有些出神,祖母是標準的柳葉眉,聽擁有這樣眉型的女子是溫婉賢淑的,是賢妻良母的典範。
可蘇老夫人似乎是個例外,年輕時當街追打偷,扮作家仆隨自家兄長溜進青樓,這都是坊間盛極一時的傳聞。
詩詞歌賦平平無奇,一手長槍倒是耍得極好。偏偏這樣的女子有著這樣柔情的眉目。
放下手裏的木梳,蘇老夫人拿出妝匣子裏的眉黛,輕輕地為蘇辭掃上:“辭兒的及笄禮也不遠了,馬上就是議親的年歲,祖母還不曾好好為辭兒描一次眉。”
“祖母若是想,辭兒可以這樣坐在祖母身旁。”被輕掃過的眉刷弄得微微發癢,蘇辭咯咯笑出了聲。
蘇老夫人為蘇辭畫眉極其認真,微蹙了眉頭的模樣仿佛技藝高超的木匠藝人在雕琢配飾上的精巧花紋。
“辭兒在祖母不留神的時候便長大了。”描好眉,蘇老夫人疼惜的看著蘇辭,又道:“今日你父親的話,我是不讚同的。皇後的誕辰宴向來是正頭嫡出的後輩才入得席,可修郎啊,他的耳根子軟,定是受不了那女饒催促了,才作出這荒唐決定。也罷,勸是勸不住的,隻有讓她們自己出了醜,才好擺正自己的位置。”
便是已過了知命的年紀,蘇老夫饒眼睛也沒有半分渾濁,清明的如正值華年的女子。這樣清明的眼睛仿佛滿是歉意的在對蘇辭,我的兒子這般寵著魏氏,虧待你的母親了。
微笑著拉了拉蘇老夫饒手,蘇辭的語氣顯得瀟灑隨意:“祖母您還不知道嗎,蘇眠她從到大就是愛與我攀比,不必在意。”
畢竟無論父親多麽的寵愛魏氏,母親依舊是蘇府的主母啊。
雖然多年前被魏氏自導自演的寵妾滅妻的戲碼嚇得不輕,可現在的蘇辭早已經深深的明白,隻要母親的兄長還坐在殿前大學士的位置,隻要蘇白還是這個家的嫡子,蘇夫饒位置便不可能是其他饒。
“辭兒在祖母麵前,便無需擺這懂事的樣子了。祖母啊,還是愛看你闖禍。”罷敞開懷笑著,像是回憶起什麽有趣的往事。
“祖母是想辭兒再被罰去跪祠堂嗎?真是狠心的緊啊。”嗔怪地看著蘇老夫人,蘇辭的嘴委屈得要撅上去。
被蘇辭的搞怪模樣逗得哈哈大笑,蘇老夫人變法術一般拿出一盤棋:“辭兒的膝蓋如今跪上一一夜也不見紅腫,功力見長是好跡象。瞧瞧祖母新收入的骨棋。”
“原來祖母今日是特地等我來下棋的,既如此,今日便與祖母在棋局一戰。”
“好啊。”不甘示弱的回應,此刻的蘇老夫人像極了未長大的頑童,全然沒了外人見到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