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燙手山芋
田老太太抹著眼淚，唉聲歎氣地說到田競偉的時候，田競宇恰好走到了堂屋門口。
他的腦海裏不由閃過每天吃晚飯時，田二嫂那日複一日不重樣的碎碎念。
“就你那豬腦子，還是趕緊停學，跟著你爹和哥哥去當木匠掙錢去，再說了，你看看你文慧表姐，上了個大學出來，一個月也不過才掙那點錢，到現在還從家裏要錢呢！”
前麵那句話早在他成了熟練工，一個月能掙三十塊錢的時候，田二嫂就開始對著田競偉念叨了。
不過，後麵這一句倒是她和林文慧鬧僵之後才加上去的。
小學的時候，他、田競鋒、田競旭三人年歲相當，成績也是不分上下的，但是上了初中之後，他娘總是在他耳邊念叨讀書沒用，讓他漸漸開始厭倦起念書來。
本來總是聽著田二嫂念叨田競偉，他雖然覺得煩躁，但似乎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可是此時突然聽到田老太太唉聲歎氣地提到這事，田競宇的心中突然湧上一股酸楚來。
田老太太除了對田苗這個唯一的女兒有著異乎尋常的疼寵之外，其實她對其他的兒子兒媳孫子們都是努力做到一碗水端平的，而且對於他們這幾個孫子，表麵上雖然嫌棄來嫌棄去的，但是心裏卻時時關心著他們。
想起當日在大隊部時他和田競偉聽田二嫂的話，對田老太太的不敬，以及後來自己做的那些令田老太太傷心的事，田競宇覺得羞愧難當。
“娘，您想說什麽就直接說，您要不說我可就不管了啊！”
看著抹眼淚的田老太太，田苗既心酸又想笑。
當初因為田老貳田二嫂做的過分，田老太太一肚子的火氣，所以一氣之下把他們直接趕了出去，現在看到他們過得艱難，她又開始心疼了。
雖然是借著田老三家的事才引到了田競偉身上，但這也說明，田老太太心裏沒少惦記他們。
“我、我能想說什麽？”被田苗給‘拆穿’，田老太太略有些尷尬。
“競偉啊，這不，他和競強馬上就初中畢業了嗎？”
“是啊，初中畢業了，中專肯定是考不上的，要是能上個好高中就好了。”
當初為了說動田老太太和老田頭同意遷戶口，田苗把這上學的事揉碎了給他們說了說，看來效果還是挺明顯的。
田苗的嘴角悄悄翹了翹，“他的成績一般般，既然二嫂不想讓他念書了，那就不念了唄，跟著二哥當木匠不也挺好的，一個月掙得還比以前四哥多!”
今年元月份，田老四正式轉正，每個月的工資漲到了三十二塊錢，比田老貳以前每月的工資要稍稍高點。
“那哪能一樣，當木匠多累，就競偉那身體那裏能吃得消，再說了競宇已經這樣了，可不能再把競偉給耽擱了。”
當年，因為田競宇停學的事，田老太太和老田頭好一陣子都沒給田老貳和田二嫂給好臉色。
“就跟競宇一樣，競偉自己也不太愛念書，人各有命，這也是他們自己還有二哥二嫂這個父母的選擇，我們摻和也沒什麽用。”
“競偉懂什麽，還不是你二哥二嫂在拿主意。”
“是啊，二哥二嫂是他們的爹娘，他們有權利替他拿主意，我們可沒這個權利。”
“我想著，現在條件好了，至少應該讓孩子們把高中念完啊，雖然不見得能考上大學，但最起碼也算半個文化人吧！”
今天的田老太太不論是說話還是抹眼淚，都讓田苗有種很是優雅的感覺，似乎和她以前那大字不識的農村婦女形象很是不同。
心裏一旦升起了怪異的感覺，田苗腦海裏不由閃過許多以前‘田苗’根本注意不到的細節。
聽說田老太太沒上過學，在外人跟前她認得的字少的可憐，而且給大家說的是她認得的這些字都是老田頭教給她。
但是記憶裏，‘田苗’似乎有那麽一兩次發現過她娘偷偷地看她的書，而且還看得津津有味的，被她發現後，她娘還一臉的驚慌。
還有，她娘在外人麵前，大部分情況下都是大大咧咧，潑辣不講理的形象，但是在隻有他爹和她的時候，她娘似乎就文靜多了。
那時的‘她’稀裏糊塗的，並未在意這些細節，此時再一想，總感覺她娘在外麵的形象似乎是裝出來的感覺，不過裝的多了，如果不細想，也就不容易發現了。
“文化人不文化人的也沒多大區別，有初中文化水平也足夠了。”
“能多念點還是多念點好，以後肯定能用得上的。”
田苗的心裏不自覺因為田老太太這句話而一突，她娘似乎還挺有預見性的。
田苗其實已經明白田老太太心裏的想法，但是想起田二嫂的德行，田苗莫名不想讓她娘接手田競偉這個燙手山芋。
田競宇已經醒悟，而且受了挫折之後，思想也已成熟，不怕田二嫂再從中攛掇挑撥，所以她才決定給他個機會。
但是田競偉現在還沒有自己獨立的思想，而且也沒去考證過他更在乎田家人還是更願意親近林家人，所以田苗不想給田老太太沒事找事。
聽到這裏，見屋裏的兩人沉默下來，田競宇便準備抬腳走進去。
“苗苗，競明說他蓋好房子了就讓我和你大嫂搬到下麵去，到時候沒地種，我和你大嫂能幹什麽呢？”
“有地種，但不多，剛好你們倆去了多享享福。”
“唉——”田老太太長長歎口氣，“老三兩口子那樣，我看他們是指望不上了，我想著讓競陽也跟著我們一起搬下去吧，讓他在下麵上高中。”
“行，我早就有這個打算，考高中的時候，他就得下去考。”
“那競強呢？考初中是不是也得下去考？”
“初中？”田苗楞了一下，對於田四嫂，田苗心裏其實沒多少氣。
“雖然考初中的要求不嚴格，但下去考的話還是好一點，入學就不用折騰了。”
“競強下去了，那竟海怎麽辦？”
“竟海？”田苗再次愣了愣，“競強大了，您帶過去四嫂可能不說什麽，但是竟海還小，四嫂怕是不會同意吧！”
“哼，他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嗯？聽田老太太這口氣，她早就打算好了啊！
田苗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她都讓她娘有什麽說什麽了，她娘怎麽還繞這麽大個彎子呢！
“竟鋒和競旭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考上，如果考上了，那這邊就隻剩下競偉一個人了，你說他一個人在縣上會不會太可憐了？”
“娘，你剛不是說二哥二嫂不讓競偉繼續上高中了嗎？說不定到時候他都跟著二哥去當木匠了呢！”
田苗心裏還是不太情願讓田老太太接手田競偉，管好了倒好，要是管不好，那還不是給田二嫂遞鬧騰的把柄。
“這事我和你爹說過，你爹說如果你二哥非要讓競偉停學的話，他就去找秦老木匠，讓他把你二哥和競宇給辭了，讓他們倆想當木匠都當不成。”
“我爹同意了？”田苗驚愕一瞬，連辦法都想好了啊！
“你爹當然同意了。”
話落田老太太再次長長地歎了口氣，“你五哥家的兩個孩子以後怎麽著也能考個學，你四哥家的兩個就是考不上學，隻要上完高中，有老四這個工人在，以後也能被招工，競旭競陽競鋒幾個學習都挺好的，而且自己也很努力，遲早都能考上學，競明跟著你，日子應該也過的不會差，你二哥二嫂已經把競宇給耽擱了，我和你爹合計著，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他們倆把競偉也給耽擱了。”
田苗心中莫名酸澀，老田頭和田老太太這才是正常的父母心吧，當初因為田老貳一家子的所作所為生氣不已，但是當他們的日子過得不好的時候，又主動想著幫襯他們。
前世裏自己的父母呢？自己並沒做錯什麽，但是卻被他們拋棄了。
你說他們是不合格的父母嗎？卻也不是，他們對他們各自後麵的兒子那可是掏心掏肺的。
算來算去，自己錯的那一點就是不該投生為他們感情破裂前的孩子。
“娘，如果能說服二哥讓競偉繼續上學的話，就讓競偉也到涼城去念書吧，和競陽一起。”
現在的她有個很好很好的娘，她娘之所以繞來繞去的說這事，其實心裏是很矛盾的，既怕自己這個女兒不高興，又有些放心不下競偉這個孫子。
“苗苗——”
真到了田苗說出了她心裏想聽到的話，田老太太又有些難過。
“想起他們對娘的苗苗做的那些事，娘恨不得再也不管他們，可是娘這心裏卻又有些放不下，我就怕等老大、老三、老四、老五幾家的孩子以後都有了出息，村裏就留下競宇和競偉兩個，到時候娘沒臉見他們，尤其是競偉，其實他還是個孩子，也沒做什麽過分的事。”
“娘，要不，我把競宇競偉的戶口也遷到大灘去吧？”
後來田苗又從趙國海和胡支書那裏要了幾個名額，除了幾個侄子之外，把田老太太與田大嫂的戶口都遷走了，本來老田頭和田老大的也能遷過去的，隻是因為牽扯到他們倆在粉條廠任職的事，所以並未遷。
田苗很清楚，以後大灘是要圈入涼城的，所以不管以後能不能考上學，大家都會成為城裏人。
到最後，石灣村還真就隻剩下田老貳一家子了。
若她還是前世把親情看的極為淡薄的自己，那她覺得這樣的做法沒什麽不妥，可現在的她是被田老太太不顧一切疼寵的女兒，她便有些不忍心讓自己的娘傷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