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嚮導(五)
第8章 嚮導(五)
沙丘后的人已經死了,泰斯邊走邊翻看他的遺物:唯一留下的那本破爛書籍。
他被同行叫作「半吊子」,「半吊子」的稱呼也是拜他自己所賜。
「半吊子」剛來吉薩做傭兵的時候,一直吹噓自己是「名將」的水準。偶爾故作神秘地漏一兩手高深莫測的招數,一度引來了許多人的關注與欣賞,更有守衛方的「大人物」對他拋出橄欖枝。
但「半吊子」被人敬仰的日子並沒持續多久。
某日他在酒館喝醉了酒,被窮小孩偷光了衣物,他醉醺醺回去,因為天太黑溜進了小巷子里,還被普通小混混揍了,白天被人發現脫光衣服的瘦瘠模樣,毫無「名將」尊嚴。
於是越來越多的「名人」前來挑釁,都想看看所謂的「名將」的真正實力。
大家揍多了發現,這個「半吊子」有著致命的弱點,他完全不會武器。
雖然他做足準備后,確實能像「名將」一樣無中生有,利用身邊的東西造成幾十位「名人」都做不到的威力。
但一對一的話,普通「武者」都能在他準備完成前把他揍趴下,因此大部分同行後來都叫他「半吊子」。
至於「蟲子」,他則是唯一那個沒有離開「半吊子」的追隨者。
「蟲子」是普通的「名人」傭兵,近戰肉搏的經驗豐富,像他這樣的雇傭兵在吉薩多得數不過來。
「蟲子」之所以被叫作「蟲子」,是因為他一般只靠身體不靠腦子,和其他傭兵合作的時候也因為嘴笨少拿了不少報酬。
所以,遇到公平對待自己的「半吊子」,「蟲子」非常珍惜這個不嫌棄自己的「名將」。
對於「半吊子」而言,「蟲子」是他最好的夥伴。
在他們一起接下的雇傭中,他們的合作不僅是戰力上的「一加一大於二」,在分贓上也非常愉快。
多次一帆風順的合作,讓他們在吉薩這個地方更加的肆無忌憚,「半吊子」也漸漸忘記了被人輕視的痛苦。
……
其實「半吊子」曾經有機會逃跑,但是他做不到。
「蟲子」的死相對「半吊子」衝擊太大了,他閉上雙眼,回憶起了自己醉酒的那天,被下賤的人拳打腳踢,被同行戳破虛偽的面具,「蟲子」令他淡忘的事情,現在都慢慢從內心深處浮現出來。
「半吊子」來自南方,當他嘗試進階「名將」失敗后,除了一些「名將」的技藝還保留著可能性,身體大受摧殘讓他連「武者」都打不過。
曾經作為「名人」尊嚴讓他再也無法呆下去,一氣之下從南方富饒的三劍城跑到北面的吉薩鎮,為了緩解心中的鬱悶,他只能用酒水麻痹自己。
憤怒從心中湧向身體每個角落,「半吊子」睜開雙眼,翻開書頁準備殊死一搏。
但可惜,不是下定決定就能輕易改變局勢。
一雙不可見的手已從身後出現,在「半吊子」內心掙扎的時候,這手早已在其背後憑空畫下了詭異的符號。
最後一筆畫完那刻,符號變為「投影著骨架的黑色烏雲」,未念出任何咒語的「半吊子」化為雲霧,那破舊的書籍永遠停留在了主人飽含心血的一頁。
一陣強風開始掃過這片區域,周圍的景象如同蛋殼般破裂,一片片破碎化作白沙飄離,掉落在地上與沙地融為一體。
遠處的沙丘變為了平地,一枝奇怪的樹突兀的從白沙地里生長出來,而更為奇怪的是樹枝上沒有樹葉,泰斯撿到的書正是從樹枝上長出來。
周圍的景物恢復了過來,對泰斯來講,他的腦子還需要一段時間適應。
上一秒還是即將被大象碾死的螞蟻,下一秒周圍的景物全變了樣。
一切重歸平靜,泰斯有太多問題想問,但回頭看了看鮑勃手上的鮮血,是的,他頓時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
「看來情況超出了預期啊。嗯…年輕人,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老者說起話來讓人感覺他非常和善,老人原地坐了下來,瘦子也重新閉上了雙眼。
鮑勃卻是在埋敵人的骨頭與遺物,他在屍體旁挖了一個坑,埋好后再用沙子蓋好,等做完這一切,鮑勃雙手抖了抖,沾著血的沙子就那樣四散在地上,泰斯內心不由發出感慨。
「坦誠地說,我們之前早就知道。啊…對,我們也知道你的情況。」
老者認真地看著泰斯,泰斯立刻注意到這不同尋常的事情,肯定和莫波特有關。
「大人,我第一次為莫波特做事,我什麼也不知道。」
這下泰斯慌了,生怕對方遷罪在自己頭上,畢竟對方的實力有如神明,惹怒了必死無疑。
「我們明白你是無辜的。但是年輕人,很多事情都不是我們能置身事外的啊。」
是啊,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莫波特會留給自己,除了充當事情敗露的炮灰還有什麼理由呢。
泰斯是個聰明的小伙,當然他更希望自己是個能活下去的聰明小伙。
「我能做什麼呢?」
泰斯真誠地看著老者。
「我們的貨物還放在商會,這是我們之後搞定商會的保障,嗯…需要你想辦法拿回來。而莫波特這個人也需要你引出來,辦法『托馬森』會告訴你,啊…對,其他的事情之後交給我們搞定。」
老者和善地解釋了一番,剩下的交給了坐著的那位。
「你最好能做到。」
瘦子托馬森冷冷說道,不過沒有帶上一句「鄉巴佬」足以展示自己的態度。
「如果不是中間遇到了一些意外,我們哪會需要你這個『鄉下人』…如果你干不好,讓莫波特瞧出什麼問題,我們都會完蛋。」
聽到這不容犯錯的話語,泰斯不由得擺正姿勢仔細聽著。
托馬森見泰斯這樣的態度很是滿意,不知從哪變出了張草紙,手指放在上方劃出了幾道符號,寫到滿意后托馬森招呼泰斯過來,讓他收好不要弄丟。
托馬森繼續對著少年說。
「你要去騙人,最好就去演故事,至於演什麼故事…就說你從怪物手上逃了出來,因為害怕丟下了僱主…算了,隨便你這個『鄉下人』怎麼演。」
泰斯看了看那草紙,托馬森將想寫的文字從中切了出來,但這種像蟲子一樣扭來扭去的文字自己可從來沒見過,忍不住脫口問出。
「那這草紙又有什麼用呢?」
「哼,你只需要把這草紙放在房間里顯眼的位置就好。那老狐狸肯定不會相信你能活著,這個草紙他肯定會找人拿到手。」
泰斯點點頭,托馬森指了指那草紙,囑咐他好好放回包裹。
「這不是萬能的辦法,而且你這沒見過世面的人肯定騙不過我們商會的人。要是他一個人提前動手,你就跑來找我們。你這麼能抗揍肯定能活著見到我們。」
「這是第二步,不過他肯定不會一個人出手。以我們三人的實力,就算是一百個他也不夠我們殺。當然,要是這一步就弄死他事情就好辦多了。」
「至於我們放在商會的貨物,看著…這是手續和信物。商會的人不能對正在運商貨的傢伙動手,所以只要拿到貨物,不管什麼意外我們都可以全身而退,不過我不希望事情走到這一步。」
托馬森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斷腿,嘆了一口氣。
他順手丟了一塊石頭,以及用繩子捆起來的煙草卷,泰斯小心地把這些放在包裹里。
「算了,還是讓『鮑勃』好好幫一下你這個『鄉下人』吧。」
托馬森閉上眼睛不再理會,泰斯卻摸不著頭腦,從不說話的鮑勃能有什麼好建議。
泰斯只能疑惑的看著鮑勃慢慢走近,心裡不禁有點發虛,這剛剛手刃敵人的壯漢到底要怎麼來幫自己偽裝。
鮑勃抬起手臂,慢慢地將手掌從泰斯的肩膀滑下。
頓時泰斯感到劇烈的疼痛,像被尖銳小刀刺破了皮膚,左臂由上至下的拉出一道痕迹,可鮑勃對此並不滿意,換了另一隻手,用力撕開已經在流血的傷口。
泰斯知道這是為自己好,但此刻肉體上的疼痛帶動著雙腿開始顫抖,只能心裡不斷罵著粗鄙的話語。
偽造重傷的過程並沒有過太久,更加神奇的是新鮮的傷口竟然很快凝結成疤。
鮑勃為泰斯做完這一切后,似乎想起什麼,緩緩地走向了一旁躺著的駱駝。可憐的博肯列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駱駝會因此遭受牽連。
老者見鮑勃已經完成了對泰斯的偽裝,於是也起身向泰斯走去,平靜地說道。
「這算是另一道保障,年輕人對不住了,嗯…這也是對我們都好的事情。」
捂著傷口的泰斯並沒有反抗,就讓老者輕易用手蓋在了他頭上,頓時感到一種莫名的濃稠感籠罩了整個腦子,思維變得遲鈍,意識慢慢在消散。
「這不會持續太久,哈…也是給你的一份道歉禮,希望你能好好把握。」
迷迷糊糊聽到了老者最後的話語,泰斯兩眼一黑,終於失去意識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