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7.樂嬋之點
很快,樂嬋便跟著蘇夫人出宮去。
皇後儀仗出宮,驚動宮內不少人。蘇夫人被樂嬋拉著同坐在鳳攆內,心中好生感激。
她其實沒見過樂嬋幾次,更談不上和樂嬋有什麽交情。
樂嬋這般對她,讓她深切感受到來自於皇室對於她的榮寵。而對她的榮寵,和對蘇家的榮寵又有什麽區別?
皇後娘娘這般,定然都是看在蘇家份上的。
坐在車輦內,蘇夫人心中也不禁是慶幸,自家老爺早年未曾得遇明主,如今,總算是遇到賢明且看重於他的帝君了。
這是大宋之福,更是她家老爺蘇劉義的福氣。
等樂嬋和蘇夫人到蘇府,蘇劉義也才剛回府不久,正在堂內用茶,聽得皇後娘娘儀仗到,自是忙不迭又出府相迎。
樂嬋下了鳳攆,蘇劉義便和蘇夫人侍奉在左右,陪著她進屋去。
隻剛進屋,蘇劉義就忍不住道:“皇後娘娘怎的忽然駕臨了?”
他剛剛才在禦書房見過樂嬋呢!
樂嬋笑道:“本宮此次前來,卻是有些家事想和蘇副軍機令您談談。您蘇家的家事。”
蘇劉義微怔,然後立刻了然,不禁是輕輕瞪了眼蘇夫人。
蘇夫人卻是當做沒事人似的,將眼神暗暗撇開了去。
這讓得蘇劉義好生無奈。
到大堂內,蘇劉義請樂嬋坐了主座,又讓侍女奉茶,然後便直言道:“皇後娘娘是為老臣那侄兒婚事而來吧?”
他到底是大臣,在樂嬋麵前,不如蘇夫人那般拘謹。
樂嬋輕輕點了點頭,“本宮聽夫人說,蘇大人您極力反對蘇元帥之婚事,蘇元帥可願告知本宮是何緣由?”
蘇劉義微微遲疑,終是直言,“皇後娘娘,咱們蘇家自曾祖父時起便在朝中為官,而我那侄兒,要娶的卻是……”
這話,他沒說完。因為他知道樂嬋是平民出身,怕說得太透會引起樂嬋不高興。
樂嬋卻並沒有任何不高興之色,隻微笑道:“蘇大人覺得蘇家和皇家相比,如何?”
蘇劉義臉色微變,嚇得差點跪倒在地上去,連道:“臣惶恐!”
樂嬋又接著道:“蘇大人無需如此,本宮本無意冒犯。隻是當初皇上讓我進宮時,也是受到太後娘娘反對的。本宮後來也問及過皇上為何執意讓本宮進宮,蘇大人可知,皇上是如何說的?”
蘇劉義抬頭看著樂嬋。
趙洞庭娶樂嬋為後,這事他也是清楚得很。當初皇上為這事,可是沒少和太後娘娘較勁。
樂嬋道:“皇上說,男兒在世當自強,若還需得用聯姻等手段來加持己身之榮華富貴,那又算得什麽?他還說,男兒最大的能耐便是讓自己心愛的女兒過得幸福,真正的血性男兒,必然是將心愛的女人看得比榮華富貴、位極人臣之類更為重要的。這,也是他為何推崇自由戀愛,而排斥門當戶對之說的緣由。”
蘇劉義微微色變。
他之前光想著讓蘇泉蕩娶門當戶對的女子,能讓蘇家權勢更為穩固。但現在,卻好似突然悟到什麽。
皇上並不中意這種門當戶對啊,自己強行為之,若被皇上知曉,會不會引得皇上不快?
而樂嬋又道:“蘇大人您的苦心,本宮是知曉的。不過皇上的為人,想必蘇大人您也知曉,他唯才是舉,蘇元帥有才,所以年紀輕輕便能夠擔任鎮北大元帥之職。您覺得,皇上任他為鎮北大元帥,和您、和整個蘇家,有很大的關係麽?皇上的確在意你們這些肱骨老臣對大宋的功績,但是,也不會為這些所累。”
她眼中這刻流露出些許威嚴之色,“這點,蘇大人您心中該要有數才是。若是蘇元帥是如嶽元帥那般真心愛慕陳尚書家的女兒,那樣的門當戶對,皇上絕不會反對。可要是因為蘇元帥喜愛的是尋常家庭女子,蘇大人您就竭力反對,本宮敢在這裏說,皇上得知以後必會支持蘇元帥,甚至親自為蘇元帥賜婚,您信是不信?”
她這番話,說得可謂是極為直白了。甚至,其中不乏有警醒之意。
饒是以蘇劉義城府,此刻腦門上也是冒了些汗出來。
他知道皇上在私下裏稱嶽鵬還有自家那侄兒為兄弟,賜婚這樣的事,皇上未必真做不出來。
到時候,他蘇劉義會引得皇上不喜不說,這老臉怕是都得被打得啪啪響。
更重要的是,他這份功利心,會引得皇上猜忌都說不定。
將相之家鼎盛哪有盡頭?
他蘇家現在已經是如日中天,自己再這般苦心孤詣為蘇家爭權奪勢,皇上會不會認為蘇家想功高蓋主?
蘇劉義的額頭上,冷汗涔涔往外冒著。
過半晌,他向著樂嬋拱手,道:“老臣多謝皇後娘娘提點了。”
樂嬋輕輕點頭,道:“蘇大人若想蘇家千秋鼎盛,依本宮看,多為蘇家培養些賢才才是。以後的皇上本宮不敢說,但現在皇上還年輕,隻要他還是這大宋的皇帝,便必是唯才是舉。您試想,皇上若真是那般在乎裙帶關係的人,現在眾皇族中,會僅僅隻有趙與珞趙大人官居重職麽?”
蘇劉義不再說話。
樂嬋見狀,便又道:“本宮這番話說得有些重了,不過也是為蘇家好,還請蘇大人不要計較才好。”
蘇劉義歎息道:“是老臣被功利蒙了眼了。皇後娘娘大恩,老臣沒齒難忘。”
樂嬋微笑,也不管他這話真話,站起了身,“那本宮就先行回宮去了。”
蘇劉義、蘇夫人兩人將她送出府去。
從頭到尾,樂嬋都沒有喝茶。
等她儀仗離開蘇府,蘇劉義帶著蘇夫人回了大堂,不禁感慨,“皇後娘娘也了不得啊……”
樂嬋在宮中總是以溫婉的模樣示人,但這回,卻是讓得蘇劉義見識到不同的她。
也是。
當初敢於直往硇洲行刺趙洞庭的女子,又怎麽可能沒點個性?沒點銳氣?
蘇夫人在旁輕輕道:“隻是皇後娘娘說得也是沒錯。老爺,現在的皇上不是以前的皇上,或許您也該改變改變想法了。”
“是啊……”
蘇劉義又重重歎息了聲,隨即卻是露出笑容來,如釋重負,“如此倒也好,不再去鑽營那些,整個人都輕鬆許多了。”
蘇夫人也笑,“那泉蕩的婚事……”
蘇劉義道:“我這便修書給他,等北疆戰事徹底安定下來,讓他帶那淺蘿姑娘回國都來成婚。其實,能舍命為他擋劍的女子,且不說被的,光是這份深情,也配做我蘇家的媳婦了。”
“你呀!”
蘇夫人有些沒好氣,“要是早這般想該多好,便也無需我進宮去將皇後娘娘都請來了。”
蘇劉義哈哈大笑,“那可不是之前豬油蒙了心麽?倒是你,現在都會請動皇後娘娘來壓我了?”
說著,卻又對外麵喊道:“來人,去將咱蘇家的小家夥們都叫來,我有話與他們說。”
蘇夫人在旁有些哭笑不得,“你這人,還真是風風火火的。皇後娘娘讓你培養賢才,也不至於這般著急吧?”
蘇劉義皺眉道:“這話可不對。咱蘇家出了泉蕩,現在這些家夥都隻顧吃喝玩樂,這樣卻是不行的。我也需得點醒他們才行。”
“由你,由你。”
蘇夫人也懶得再說,便就自回房去了。
蘇府內雞飛狗跳。
有些還躺在被窩裏的蘇家嫡係、偏旁子弟,一個個都被給叫了起來。
本不滿,聽得是蘇劉義叫,這才老實得像是鵪鶉。
蘇劉義也寫了封信,傳往了江陵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