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1.盡釋前嫌
過去許久,張玨才又抬起頭,看著還在流淚的穀主,道:“香兒,是我對不住你。”
穀主隻是搖頭,又哭又笑。
聽完張玨的這些話,她對張玨自是再無半點恨意。相反,心中還生出許多自責。
這數十年來,她都隻以為是張玨辜負自己。現在才明白,原來張玨承受的痛,遠遠不比她的恨來得要輕。
妻子慘死,女兒早亡。她很難想象,張玨這些年是怎樣帶著張茹走過來的。
他如今能夠成為大宋的副軍機令,那得立下多少軍功?得殺多少元軍?
他大概將自己的恨全部傾瀉到那些元軍身上了吧?
穀主腦子裏依稀浮現張玨在戰場上浴血殺敵的場景。
那一刀刀劈殺,那一聲聲怒吼,都是帶著無窮的憤怒和恨意吧?
可自己,在穀內,卻還記恨了他數十年。
她恍惚間想起什麽,手忙腳亂,“我替你療傷,我這就替你療傷。”
在穀中清冷數十年,從來都是以冷麵示人的穀主,大概在數十年前回穀以後,就再未露出過這般驚慌的樣子。
張玨笑了。
屋內三人,也都笑了。
隨即樂嬋眼神卻是有些黯淡下去,“皇上,我們……”
趙洞庭奇怪道:“怎麽了?”
樂嬋聲音也是有些哽咽,“我父親和我娘,還有張大人和師尊,他們都明明深愛著對方,卻為什麽要遭受這樣的磨難。我們以後……”
張茹也是看向趙洞庭。
自古情字最是動人,卻也最是折磨人。
趙洞庭緊緊握住兩女的手,“朕是九五之尊,絕不會讓你們兩個離開朕的身邊。”
他難得的在這方麵意氣風發,將兩女同時攬在懷中。
屋外,穀主起身給張玨療傷,卻也同樣被張玨摟在懷裏。
秋意蕭瑟,情義卻是動人。
又過去許久,穀主羞紅著臉從張玨懷中掙紮出來,見院內宮女太監都瞧著,輕啐了幾口,卻還是忙不迭給張玨療傷。
等她手忙腳亂好不容易給張玨又是運功、又是服用丹藥的療傷完,趙洞庭才牽著張茹和樂嬋兩人走出寢室。
他笑眯眯走到張玨和穀主近前,看著滿臉紅潤的穀主,笑道:“穀主,這下您不會再阻礙我和樂嬋成親了吧?”
穀主卻是根本不搭理他,而是走到張茹麵前,將張茹摟在懷裏,“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在張茹臉上,她依稀還能看到自己年輕時模樣。大概,蝶兒年輕時也是長得這般國色天香的吧?
張茹咬著唇,差點又落下淚。
趙洞庭摸摸鼻子,自討了個沒趣,好生尷尬。腰間軟肉也不出意外被麵皮極薄的樂嬋給捏住了。
再回到前宮大殿,宴席還未散去。
眾臣其實都已經飲宴完畢,卻還在這等著,無疑是在等趙洞庭幾人出現。
五人出現在大殿門口,眾人瞧劍趙洞庭拽著樂嬋和張茹的手,張副軍機令也拽著穀主的手,笑容便都是有些玩味起來。
穀主再不複之前的河東獅吼模樣,都不敢抬頭看眾人。
雖然她的年歲已然很是不小了,但常年居住在穀內,就如苦等洪無天數十年的許夫人那般,在這方麵,仍是麵皮薄得很。
張玨雖然傷勢未愈,但已經好太多,滿麵春風,“諸位,這是張某夫人。”
他今日雖然挨了一掌,但心中著實痛快萬分。孫女出嫁,又和分離數十年的妻子盡釋前嫌,人生能有幾回這樣的雙喜臨門?
“恭喜恭喜!”
殿內滿是恭賀聲。
嶽鵬跟著張玨打過不少仗,也算是張玨手下親信大將,笑眯眯,“副軍機令,您和夫人久別重逢,末將也想討杯喜酒喝。”
張玨瞪眼,“亂說什麽,老夫都什麽年紀……”
可話為說完,趙洞庭就打斷了他,“朕看如此甚好。”
滿殿皆笑。
陸秀夫等人和張玨關係也都很是不錯,地位又差不多,便不免也打趣張玨。
張玨苦笑不跌,眾情難卻,隻得答應。
這更是隻讓得穀主差點將頭都給埋到胸口去,實在是羞澀得不行。
洪無天遭殃,呲牙咧嘴,被許夫人捏住了腰間軟肉,“你就不打算給我也補個婚禮麽?”
洪無天連連告饒,“補、補!夫人,改日老乞丐就迎娶你過門。”
滿殿更是大笑連連。
陸秀夫捋著胡須,對旁邊張世傑等人道:“看來咱們接下來幾日都有酒宴可吃了?”
連張世傑都難得的開玩笑,“如此甚好。隻是苦了我那些珍藏多年的書畫啊……”
……
一場酒宴直持續到下午三點左右才散去。
君臣盡盡興。
張茹算是正式成為宮中貴妃,楊淑妃見趙洞庭和樂嬋之間也是卿卿我我,少不得要拽著他們還有幾個親家去後宮說些家常話。
皇室其實也是尋常家庭。
隻是樂無償有些尷尬。
他和張玨之間向來以兄弟相稱,可又娶了穀主的弟子,女兒也成為了穀主弟子。
如今知道張玨和穀主竟然是夫妻,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穀主才好。
又到寢宮坐下,趙洞庭忍不住又問穀主,“穀主,朕是不是可以向百草穀下聘了?”
他實在是迫不及待想要迎娶樂嬋進宮。
如今他娶了張茹,該叫穀主奶奶,算是親戚。穀主怎的也沒理由該反對才是吧?
然而,穀主卻是搖頭,“還是等皇上您破了天仙陣再說罷!”
趙洞庭滿臉苦澀。
瞧瞧樂嬋,又瞧瞧張茹,心裏止不住的想,穀主該不是擔心樂嬋會搶去自己對張茹的恩寵?
忙不迭又表態,“穀主您放心啊,朕娶了樂嬋入宮,也絕不會虧待茹兒的。”
兩女都是嬌羞,低垂著頭不說話。穎兒在旁邊偷偷的笑,樂不可支。
楊淑妃自是幫著自家兒子的,道:“夫人,昰兒的品行你還是能夠放得心的。既然靜妃是你孫女,嬋兒又是你徒兒,依本宮看,擇日讓嬋兒入宮為後,實在是件美事。”
穀主卻仍是搖頭,“太後,皇上可是九五之尊,君無戲言,怎的能輕易反悔?”
樂嬋輕輕拽了拽趙洞庭衣袖,“皇上,您就不要為難師尊了。”
趙洞庭苦笑不跌,卻也隻得歎息,“好吧,那穀主您就等著朕去破那天仙陣吧!”
楊淑妃本有些不快,但見趙洞庭都這麽說了,自然不會再說什麽。
這才剛剛讓靜妃入宮,她總不可能和靜妃的奶奶鬧個不愉快。曾是貴妃,後又是太後的人,不可能這點事都想不明白。
其後在屋內,眾人便隻是說些家常話。
樂嬋到底還未入宮,最後跟著樂無償離開。趙洞庭望穿秋水,無可奈何。
張玨帶著穀主前腳剛走,朝廷誥命文書就盡皆這送到了張府。
張玨是當朝從一品武將大員,穀主自然也是從一品誥命夫人。
張府門庭在宋朝堪稱尊貴至極。
百草穀的幾個長老還有弟子們也都跟著穀主到張府,隻有小舞丫頭跟著樂嬋。
穀主在穀中數十年嚴令穀中弟子不得和穀外男子生出情愫,到張府以後,看著長老還有弟子們,又是羞澀又是難堪。
可如今再讓她離開張玨,她顯然是做不到的。
當初恨得有多深,如今便可以說歉疚有多深。這餘生,她都隻想陪伴在張玨身邊。
沉默許久以後,她從袖中掏出穀主令,遞給一個長老,道:“以後,我便不再是百草穀的穀主了。”
“師姐。”
長老卻是沒接過令牌,而是輕輕笑道:“您又何苦繼續拘泥於穀規,依師妹看,如今那條穀規,也該是到廢去的時候了。”
穀主些微動容,看向其餘三位長老。
她們,也都是麵帶微笑。
百草穀禁止男女戀愛,本就是條極絕情又極極端的規矩,顯然並沒有繼續存在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