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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城外城頭

  翌日,趙洞庭帶著洪無天等人悄然離開海康縣城。


  希逸派人送去賞金十兩到海龍幫駐地。


  年老成精的於全東忍痛割愛,轉手將這些賞金轉贈了剛剛從海上回來的兩戶章家人。


  雷州碩果僅存的豪門張家最終還是沒能避免被抄家的下場。


  在獄中的付都頭沒能經得住審訊,接連供出海康大小官員足足七人之多。俱是在朝堂上上不得台麵,在民間卻也算得是大人物的有品有級的官員。


  社安部捕快穿梭街頭,往各府邸抓人。


  海康縣官場動蕩。


  而這個時候,趙洞庭已經出海往硇洲島。在硇洲島義士祠、烈士碑前駐足良久,又前往金龍島。


  此行,沒有再驚動那些仍舊守護義士祠的數百傷殘老卒。


  雖然是出於大勢所迫,趙洞庭不得不和元朝議和以求五年邊疆太平,休養生息,但卻仍覺得對這些日日夜夜期待再登臨安城頭的老卒有愧。他們跟著朝廷飄搖數千裏到硇洲島,晚一日收複臨安,便有可能多一人不能落葉歸根。


  一疊黃紙,兩根燭,三根香。


  這是趙洞庭帶到金龍島的東西,在金龍廟前靜靜燃燒。


  洪無天等人站在趙洞庭後頭數十米遠。


  趙洞庭站在廟裏,看著李元秀金身,喃喃自語。


  “公公,師傅,您為救我而死,生前可以說是死在酒上,怕您見著酒想起舊事,我也就沒給您帶酒了。您說讓我不要記恨韻景,嗬,我也真夠窩囊,到最後還是沒能恨上她,也就恨那個活該千刀萬剮的慕容川。但哪怕是死千百個慕容川,那些許痛快,又怎能抵得上我眼睜睜看您為救我而死的痛?”


  “如果您沒死,大概現在也應該到真武境境界了吧?是我朝最牛逼的公公,說不得能和那個眼高於頂的黃粱策平分秋色,打擊他幾分跋扈氣焰。唉,本來我就來看您得少,以後到長沙,再來看您的機會怕就是更少了。不過師傅您也不能怪我,您當初救我,也是想我光複大宋不是。嘿嘿,我到長沙,可還是在為光複大宋而努力,說到底也是在完成您的遺願。我不敢輸,怕愧對你的期望,也就不敢心有太多旁貸。”


  “師傅,徒兒辭行。公公,朕辭行。以後您坐鎮南海,我收複中原。成了,接您金身入臨安,敗了,到地府相會,您再削我。嘿,不過以您性子,怕是無論如何也不敢以下犯上削我。”


  趙洞庭跪倒在地,三叩首,離開金龍廟。不再回頭。


  廟頂上頭氣孔透下兩道光,落在金身臉上,如有淚流。


  趙洞庭帶著洪無天幾人又回到海康縣外,準備沿官道往北去。這條官道,是他以前率大軍攻梧州等地的舊道。


  嶽鵬率領萬餘天魁軍士卒在城門口嚴陣以待,軍甲鮮亮。


  而在軍前,卻是有個俊俏道士麵帶微笑。


  趙洞庭見得這道士,不禁露出些微意外之色,驅馬上前,老氣橫秋:“小道士,你怎的來了?”


  在金丹之道造詣愈發深厚,連帶著氣息也變得更加耐人尋味的白玉蟾向著趙洞庭施禮,“白玉蟾來向皇上借馬。”


  趙洞庭微愣,“借馬?你個小道士借馬要去哪裏?”


  白玉蟾道:“去南嶽與天師道諸位天師請教道法。”


  趙洞庭嘿嘿笑:“當真?”


  他以為白玉蟾是打聽到消息來給他送行,倒沒想過白玉蟾是要前往南嶽。有他相隨,此行想必要少些寂寞。


  白玉蟾揖道禮道:“當真。”


  “不借。”


  趙洞庭瞧瞧他周圍,卻是板下臉,“你個小道士不懂規矩,要來借馬,連點野味都不帶。”


  白玉蟾左右張望,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屁顛屁顛往官道旁樹林裏跑去。


  再跑出來時,肩上扛著兩個麻袋,到趙洞庭身前,撓撓頭,“怕師伯師傅師叔們跟著出來,把這些東西再搶回去,就沒敢背著。嘿嘿,皇上,這回我抓著的可不少。”


  然後又賊眉鼠眼地張望,“有沒得馬車?皇上您不會就讓我這麽背著?”


  趙洞庭哈哈笑:“孺子可教。不過馬車沒有,你就背著騎馬吧!”


  嶽鵬在不遠處看著,揮揮手。


  有士卒牽馬上前。


  沒騎過馬的道士舍不得放下麻袋,飛身上馬,卻是將馬驚到。


  性子烈的戰馬嘶鳴,拔足狂奔。


  扛著麻袋的道士驚叫不已。


  可他人影在馬背上顛來倒去,好似搖搖欲墜,但始終都沒能落下來。


  趙洞庭大手一揮,“出發!”


  萬餘人浩浩蕩蕩往長沙。


  海康縣城頭。


  在海康縣民眾們如老神仙般的無量觀真人立在城頭。


  掌觀真人無妄子抬手擦了擦眼角,“唉,哪裏來的這麽大風沙……”


  旁邊師兄弟幾個也不點破。


  無嗔子嘴裏喃喃念叨:“我的雞,我的雞……等你小子回來,看老道不收拾你個敗家玩意。”


  ……


  夔州路。


  此時距離李望元率西夏軍出利州東路已有三個多月。


  白馬軍盡得夔州,不敢再往南行,去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觸逆宋朝副軍機令張玨虎威。


  真要敢這麽做,光是天下書生士子百姓的口水,就能水淹蜀中。現在他們可都還打著大宋旗號,敢入荊湖北,就是叛國。


  李望元兵至利州東路、夔州路交接處的永睦縣城,似是有意要歸功於一役,在永睦駐軍兩月有餘,給足蜀中白馬調兵遣將的時間。


  蜀中白馬軍也不客氣,當即匯聚夔州路數萬兵馬於離永睦不遠的通川。大有覆滅西夏軍後還要繼續北上的意思。


  夔州路百姓不知其內氣,軍民同仇敵愾,境內驅逐西夏軍的呼聲高漲。


  西夏軍第一仗被白馬軍打得哭爹喊娘,竟然還敢卷土重來,這就是典型的不知好歹。


  六月末。


  天氣已經頗為炎熱。


  茫茫大地上熱浪騰騰,太陽蒸得草木都垂頭喪氣,懨懨兒無精打采。


  西夏軍駐紮永睦縣城未動,白馬軍倒是好像抵不住境內百姓呼聲,大軍蕩蕩從通川開往永睦。


  軍卒共計五萬餘人,都統帥申勇毅親自領軍於陣前,殺氣森然。


  申勇毅是蜀中老牌名將,還是當初宋元未曾交戰時,就以後蜀中軍方鼎鼎有名的年輕俊彥。


  現在過去這麽多年,自是聲望越高,問鼎白馬軍,人也愈發老辣。


  雖然蜀中白馬數十年未曾真正上個戰場,但能夠剛出蜀中就破夔州,其後又連破西夏,已然可以表現出申勇毅的不俗之處。


  而與此同時,在廣南西路西側的大理也是蠢蠢欲動,有大理禁軍逾十萬之眾,出大理往廣南西路進軍。


  尋常百姓不知內情,但大宋得知消息的官員顯然都知道大理打算。


  這是要趁著夔州之亂牽製張玨的同時,攻破廣南西路。


  隻是大宋官員們也沒太將這當回事。


  張玨副軍機令十萬雄兵震湖北,難道還不能擋住想要趁機偷襲廣南西路的區區大理宵小?


  哪怕是連張玨本人,也沒有什麽動靜。就好似篤定大理軍不會敢破廣南西路似的。


  於日頭垂西時,老而彌堅的申勇毅帶著五萬餘白馬軍到永睦城外。


  白綢遍野,銀甲如海。


  申勇毅下令士卒就地休息,不紮營,不造反。軍中士卒皆以幹糧充饑。


  李望元帶著老臣仲孫啟賦以及赫連成等西夏青壯將領登城頭,遙望城外白馬軍。


  半晌,偏頭低聲問仲孫啟賦道:“老師,一品堂那邊如何?”


  仲孫啟賦道:“回稟殿下,算時間他們應該已經趕到邕州。”


  “噢。”


  李望元輕輕點了點頭,“那此役,我軍可以不再藏拙了吧?”


  仲孫啟賦道:“可以盡滅白馬軍。”


  黑雲壓城。


  城外殺氣滔天。


  城頭殺機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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