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中原和親之人由皇女變成了太傅之女, 哪怕是郡主的女兒,那也是臣女。
波斯國雖然戰敗,可把自家王子許給對方大臣的女兒, 總覺得被人侮辱了,心裡格外不忿。
可中原也給出了足夠的讓步, 尤其是這會兒對於波斯國來說不適合再戰, 所以一時間有些糾結。
最氣憤的要數王子的親姐、波斯國的新王, 她當即提出不嫁,亦或是也換個不受寵的王子嫁過去。
還是阿釉過來勸她。
現在波斯國需要跟中原和親, 以此獲得喘息的機會, 而且賀太傅在朝中地位極重,她的女兒與尋常臣女終究不同, 更何況賀家的兒子還救過他。
賀家哥哥人好,賀家姐姐應該也不差。
與其嫁入皇家,還不如嫁給他所熟悉的人。
其實對於賀眠有沒有兒子,波斯國這邊還真不清楚, 只聽說她有個女兒,但中原女人三夫四侍的,誰知道那個救過她們王子的少年是不是賀眠的庶子。
既然王子沒有意見,波斯國這邊也就同意了, 只是他出嫁那天,由波斯國的王親自送親, 這對於波斯國來說從未有過。
王子出嫁, 說的好聽是代表波斯國前去中原議和, 實際上則是送過去的人質,將來如果兩國關係破裂,處境最難的便是他。
可看波斯王這個態度, 不像是拿親弟弟當質子的意思。
成親那日,皇上特許賀畫用皇女成親的規模迎娶波斯國王子,京城上下,皆是紅色。
林芽跟賀眠穿上象徵著長輩的大紅衣服,端坐在正廳里,抬眸看向面前並肩站在一起的兩個孩子。
阿釉成親穿的是中原男子的吉服,頭頂蓋頭,手裡牽著個系了大花的紅綢布,布的另一端被身著紅色喜服的賀畫握在手裡。
林芽看著兩人,尤其是賀畫,一時間感慨頗多,總覺得孩子前一刻才學會跌跌撞撞的走路,這一刻忽然就長大娶夫了。
「二拜高堂!」
林芽臉上帶笑,垂眸不動聲色的撫掉眼尾的淚。這時旁邊有手伸過來,握住他的手腕下滑,跟他十指交握。
林芽微微動容的看向賀眠,難得她也有如此感性的時候,正要出聲寬慰她兩句,就聽她輕聲開口。
賀眠表示,「不要羨慕她們,你要是喜歡,待會兒回去咱倆也再拜一次天地。」
就跟誰沒拜過一樣。
林芽,「……」
林芽吸了吸鼻子,什麼傷感情緒都沒有了。從此以後家裡多了個人,他倒是覺得熱鬧。
「妻夫對拜,送入洞房!」
隨著一聲高喊,賀畫牽著紅綢布那一端的人,朝早已布置好的新房走去。
她人緣好,門口堵著一堆要鬧她洞房的,還是九皇女替她解圍。
九皇女用眼神示意長隨,那長隨便把背在身後的紙拿出來,一人發了一張。
四皇女疑惑的問,「小九,你發的什麼?」
「題。」九皇女言簡意賅,抬頭挺胸站在新房門口,「既然來到了賀太傅家,就按賀太傅家的規矩行事。這些發到大家手裡的是些算數題,不難,解開的才可以進去鬧洞房,解不開的待會兒罰酒一杯。」
四皇女以為自己聽錯了,脖子僵硬的低下,看著分到她手上的那張紙,上面果真如九皇女所說,赫然寫著一道算數題,「?」
大喜的日子,想鬧洞房得先做題?
這是人乾的事?
眾人反應跟四皇女一樣,表情如遭雷劈。
九皇女沒覺得絲毫不對勁,「賀畫娶夫又不是你們娶夫,大喜的日子跟你們有什麼關係,你們有大把的時間解題。」
眾人,「……」
眾人齊齊捂著胸口,這話侮辱性不大,但傷害性極強!
沒有夫郎,還得做題,好扎心啊。
老四神色痛苦的扭頭跟身旁的老十咬耳朵,「當初就不該讓小九跟著賀太傅學習!」
你瞧瞧,好的不學光學損的。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從彼此的眼睛裡面都看出了同樣的想法,那就是不想做題。
她們在四皇女的帶頭下,默契的將紙往九皇女那個長隨的懷裡一塞,彼此打著哈哈裝作閑聊扭頭就跑。
等賀畫再出來的時候,門外空無一人,「?」
大家這麼給面子的嗎?知道阿釉不懂這邊習俗,怕嚇著他這才不鬧了?
沒看出來,全是好姐妹啊!
其實賀畫對於阿釉的認識還停留在四年前,那個頗為大膽上來就拉她手的印象上。
四年不見,他倒是長高了不少。文文靜靜的,看起來跟京中的那些貴公子一樣。
應酬之後,賀畫回到新房,阿釉頂著蓋頭坐在床沿邊,低頭不知道在鼓弄什麼。
賀畫進來他顯然沒聽到,看起來格外專註。
她輕手輕腳的走近了,這才看見阿釉在摳花生殼。
新人成親,床上總會灑些桂圓花生這類的東西。
阿釉像是沒見過這些,不知道怎麼剝,先是塞到蓋頭底下咬了一口,然後再用白嫩的手指把咬爛的洞摳破。
炒過的花生米格外的香,他摳一個往嘴裡塞一個。雖然沒見過,但就是知道能吃。
他吃完可能覺得味道不錯,手臂偷偷往後,不動聲色的伸進被窩裡又摸出一個。
安靜的新房裡只能聽見摳花生殼的聲響,跟老鼠偷吃發出的動靜很像。
「不是這麼剝的,我教你。」
賀畫突然出聲,嚇了阿釉一跳,他下意識的抬頭看她,可隔著紅蓋頭只能隱隱看見大概輪廓,看不清容貌。
他遲疑的攤開掌心,上面躺著一隻摳了一半的花生殼。
賀畫眼裡露出笑意,覺得雖然四年不見,但阿釉的可愛卻不減半分。
她半蹲在地上,兩隻手捏著花生這麼一捏,「啪」的聲,花生殼一分為二,露出裡面的四顆「白胖子」。
賀畫將花生米遞給他。
阿釉發出驚奇的輕呼聲,捏過花生米,又拿過花生殼看看,像是沒想到剝這東西還有技巧。
他立馬又摸出花生放在賀畫手裡。
阿釉嘴裡嘎嘣嘎嘣的吃著花生,蓋頭底下碧藍色的大眼睛卻已經從賀畫手裡的花生殼轉移到她骨肉勻稱白皙修長的手指上。
好漂亮。
透過蓋頭底下的縫隙,最多只能看到對方的手腕。
阿釉摁在膝蓋上的兩隻手摳自己喜服上的綉畫,用蹩腳的中原話問,「你是,娶我的人嗎?」
是漂亮哥哥家裡的姐姐嗎?
賀畫低頭吹了掉手心裡的花生皮,將花生米遞給他,輕嗯了一聲。
她拍拍手掌,撣撣身上的衣服,心說可算開口了,她還以為自己得剝完花生才能進行下一步呢。
阿釉得到答案,瞬間覺得捏在手裡的花生米有點燙。他攥著花生沒吃,卷長的眼睫煽動,表情局促起來。
直到賀畫拿過小金秤挑起他的紅蓋頭。
阿釉下意識的跟著被挑起的蓋頭一起抬眸昂臉朝上看,眼裡露出驚喜之色,脫口而出,「漂亮哥哥!」
他說完才注意到賀畫身上的衣服顏色跟自己相同,頓時疑惑的皺起秀氣的眉,視線往下,停在她鎖骨以下胸腔以上,遲疑了,「還是,漂亮……姐姐?」
姐弟都可以長的這麼像嗎?
阿釉歪著腦袋,藍色的眸子里盛滿了疑惑。
「阿釉,好久不見。」賀畫垂眸看他,心裡滿滿當當的,像是空蕩了四年的地方終於被眼前的人給填滿了。
阿釉眨巴眼睛,重複她的話,「好久,不見?」
賀畫見他這幅表情笑了下,轉身將放在盒子里的小糖人掏出來給他看,「你送我的糖人,我還好好的收著呢。」
阿釉呆愣的接過糖人,金黃色的糖漿勾勒出的小人模樣看著格外熟悉。
大大的眼睛,波浪線似的長發。
他倒抽了口氣,像是忽然相通什麼,整張臉瞬間通紅,一時間有些語無倫次,「姐姐……哥哥……漂亮哥哥是姐姐!」
阿釉白皙的臉蛋紅了個徹底,淺藍色眼睛直直的看著賀畫,越看臉越熱。
他當時沒問人名字,還以為救了他的是個男孩,所以才長這麼漂亮。
原來,是女孩啊。
賀畫適時開口,「我娘只娶了我爹一人,賀家只有一個女兒。」
她越說,阿釉臉越紅。
他捏著糖人,抬眸看賀畫,雖然有點不好意思,卻還是實誠的告訴她,「我回去,好想你,就……把糖吃了。」
那個代表著賀畫的糖人,早就進了他的肚子里。
「沒事,這個也給你吃。」賀畫抬手捧著阿釉的臉,心跳聲如擂鼓,面上卻跟往常無異,輕聲說,「以後想吃什麼我都給你買。」
她其實也好想他。
「真的!」阿釉藍色的眸子瞬間一亮,臉上寫滿了高興。
兩人一個坐在床上抬頭,一個彎腰站在床邊垂眸,一時間安靜的新房裡只有喜燭燃燒時發出的「嗶啵」聲,氣氛突然曖昧起來。
阿釉手不自覺的搭在賀畫腰上,湊近親了下她的鼻尖,眼睫忽閃忽閃的。
他長大后,懂得何為情愫,還曾遺憾過當初救他的是個男孩,否則就跟中原話本中說的一樣,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現在,他真的許了。
賀畫呼吸一緊,故意問他,「得知我不是哥哥,有沒有很失望?」
阿釉輕輕搖頭,小臉放光,毫不扭捏的說,「很開心。」
賀畫眼裡笑意濃郁起來,沒忍住偏頭吻住他的唇,聲音又輕又低,「我也是。」
她加深這個吻,半盞茶后,賀畫揚手把床帳放下,同時將這四年的相思落下帷幕。
往後,她便不再惦記大海,因為最喜歡的顏色,只要睜開眼睛就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