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拒絕(3)
達奚震見到劉寄北面色有點古怪,還以為他是激於義憤,於是安慰道:「其實,姚僧垣能夠明哲保身,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劉寄北心不在焉的說道:「姚僧垣醫道高明,世人盡知,就算不做官,也不至於沒有飯吃,他還哪來的苦衷?」
達奚震嘆道:「話也不能那麼說,大哥是有所不知,當年姚僧垣隨同梁人初到長安的時候,可謂是衣不遮體,食不果腹,如果不是宇文護髮現了他,恐怕那時候,他便不在人世了。」
劉寄北恍然道:「原來宇文護對他有知遇之恩,所以,他明知道是宇文護派人毒死了明帝,也硬要把此事隱晦下去,看來他確實算有點苦衷。」
他剛說完,便想起一事,於是詫異地問道:「既然姚僧垣特意隱瞞了自己的發現,那麼,包括你和一些其他人又怎麼知道了這件事情呢?」
達奚震嘆道:「紙里包不住火,明帝的事情之所以傳了出去,是因為有一次,姚僧垣多喝了兩杯,趁著酒勁兒才說漏了嘴。」
劉寄北喃喃自語:「是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麼大的事情,就算姚僧垣不說,也早晚會水落石出的。」
達奚震見到話題越扯越遠,於是說道:「大哥知道我為什麼會說出明帝中毒的事情嗎?」
劉寄北道:「難道姜不換所中的毒和明帝的一樣嗎?」
達奚震挑起了大拇指,贊道:「大哥真聰明,事實確實如此。」
劉寄北奇道:「姚僧垣不是一直想把明帝中毒的事情隱瞞下去嗎?為何這一次卻跟崔弘度說了實情?」
達奚震嘆道:「我也感到這件事情奇怪,不過,後來一想,姚僧垣之所以改變了初衷,也許是和他被宇文護軟禁的事情有關係!」
劉寄北失聲道:「軟禁?難道姚僧垣並不是自願的呆在大冢宰府里,而是迫不得已的嗎?」
達奚震點了點頭,說道:「姚僧垣去了一趟蒙州之後,回到長安被窩還沒睡暖和呢,便被宇文護召喚了去,直到現在也沒有被放了出來,這不是軟禁又是什麼?」
劉寄北嘆道:「本來我就對姚僧垣和杜杲呆在大冢宰府里一事感到蹊蹺,現在經你一說,這才恍然,大概是宇文護怕倆人將蒙州的事情說出去,所以才把倆人留在了大冢宰府里,如此這般,便使得宇文神舉和王軌招安蠻左的事情少了證人,唉!這個宇文護啊,真不知還有什麼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達奚震也嘆道:「事實大概如此,不過,據崔弘度說,宇文護對待姚僧垣和杜杲還不算苛刻,雖然不讓他倆出府,不過,飲食起居倒還是很不錯。」
劉寄北憤然道:「就算待遇再好,畢竟沒了自由,就算我是他倆,也會對此大為不滿的。」
達奚震笑道:「對於姚僧垣來說,被宇文護限制了自由,尚是其次,尤其令他不能忍受的是,他本來最為珍惜的『二益舒心丹』一共就剩下三顆,結果被宇文護最寵愛的兒子宇文訓搶奪走了兩顆,這一下可讓他著實大怒,恨不得將大冢宰府里的人全都押進大牢。」
劉寄北聽到了「二益舒心丹」的名字只覺得十分耳熟,仔細的想了想,猛然間記起來,那一次叱奴太后找他說話,曾經繪聲繪色和他說過,於墨香為了治好叱奴太后的心口痛,便許諾自己能夠弄到「二益舒心丹」,結果後來果然拿了兩顆給叱奴太后,如今想來,定是於墨香哄騙了宇文訓,而宇文訓則是強行從姚僧垣的手上搶了兩顆「二益舒心丹」,轉而被於墨香給了叱奴太后。
隨後,劉寄北又想起前幾日,在華陽街和尚冠前街交界處,曾經見到宇文訓騷擾於墨香,那時宇文訓似乎頗為不甘心,認為自己給於墨香做了事情,而於墨香卻毫不領情,倆人差一點打起來,若不是劉玄石及時出手,於墨香當時恐怕便要吃虧。
達奚震見到劉寄北臉上似笑非笑,便好奇地問道:「大哥在想什麼呢,表情如此古怪?」
劉寄北擺了擺手,笑道:「沒什麼,你繼續說下去。」
達奚震見到他不肯說出所想的事情,便不再問了,於是接著自己剛才的話題繼續說道:「由於『二益舒心丹』的事情惹怒了姚僧垣,所以他不再避諱當年明帝的事情,當崔弘度找到了他之後,他看完了崔弘度銀針上的殘毒,毫不遲疑的告訴崔弘度,姜不換所中的毒和明帝一模一樣。」
劉寄北道:「姚僧垣知不知道這種毒藥究竟是什麼做的?」
達奚震道:「『熱甲巴』,姚僧垣說這種毒藥名叫『熱甲巴』,主要生在川蜀一帶,毒性極為強烈,素有見血封喉之稱。」
劉寄北遲疑地問道:「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弄到『熱甲巴』呢?」
達奚震嘆道:「這可就難說了,據姚僧垣說,『熱甲巴』雖然毒性剛烈,但是卻並不少見,川蜀一帶,很多地方都能夠採集到,若憑僅此一點便想捉住殺死姜不換的兇手,無疑是大海撈針一般的渺茫。」
劉寄北嘆道:「現在雖是知道了姜不換是被什麼毒死的,可是,若捉不住投毒的那個人,這樁案子恐怕還是沒有頭緒。」
達奚震一笑,說道:「也不能這麼說,據崔弘度猜測,毒死姜不換的人很可能就是害死明帝的人。」
劉寄北靈機一動,問道:「按你話裡面的意思,毒死姜不換的兇手很可能便是那個膳部下大夫李安?」
這時候,輪到達奚震吃了一驚,禁不住詫異地問道:「大哥是如何知道李安這個人的?」
劉寄北道:「楊堅曾經和我談起過明帝的死因,據他說明帝食用的麵餅是李安做的,剛才經你一說,我自然會想到了此人。」
達奚震恍然道:「原來如此,不過,眼下這都是猜測,具體是不是他,還很難說。」
他說到了這裡,抬頭看了看天色,見到日已三竿,便對劉寄北嘆道:「兄弟便和大哥先說到這,崔弘度囑咐我今日早點過去,如今已不早了,咱們後會有期。」
劉寄北點了點頭,目送著他離開之後,重新回到了楊府門前,猶豫了一下之後,便走了進去。
此時的楊府內外,被打掃的格外整潔,來來回回的的丫鬟僕人,儘管顯得很是忙碌,不過,人人都是一臉的喜慶,使人一看便知道,這座府邸將有好事發生。
劉寄北十分低調的沿著甬路走向楊堅的書房,當路過小佛堂時,無意間看了一眼,恰好見到佛堂門口站著一個人,神態安閑,正是妙月神尼。
妙月神尼朝著他招了招手,劉寄北心中一動,暗道:莫不是她還想舊話重提,讓我充當楊堅的貼身護衛?
他心中雖作此想,但是出於禮貌,還是頗為從容地走了過去。
妙月神尼見他走過來之後,微微一笑,也不說話,輕輕打開佛堂的門,當先走了進去。
看到了妙月神尼那一笑,劉寄北禁不住愕然,他覺得很是奇怪,明明離著上次見面沒多久,可是,這一次見到她,竟似覺得她周身上下如同多了一個光環,尤其在一笑的時候,既顯得無比聖潔,又讓人感到無比心切。
劉寄北收拾好心境,因為不知她要幹什麼,於是也跟了進去,並且隨手關上了佛堂的門。
妙月神尼意態瀟洒地盤膝坐在蒲團之上,朝著劉寄北又是一笑,指了指身邊的蒲團,微微頷首道:「劉檀越請坐。」
劉寄北見她語氣溫和,便順從的在她身邊跪坐了下來,心道:上一次來還只有一個蒲團,如今多出了一個,看來她是早有準備。
他一邊心裡想著,一邊開口問道:「不知神尼叫了在下來,有什麼事情嗎?」
妙月神尼慈眉一展,語氣輕柔的說道:「檀越皇宮裡一戰,已經名動長安,不知隨後將做何打算?」
劉寄北一愣,隨後明白了她的意思,忖道:上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便想讓我充當楊堅的護衛,今天招呼我來,多半還是為了那事。
他想了一想,誠懇的說道:「不瞞神尼,如今在下還有幾件事情纏身,如果一旦都解決了,在下便會速去江南,絲毫也不在長安停留了。」
妙月神尼奇怪的嘆了一口氣,鳳目低垂,淡淡的說道:「看來檀越是不想答應貧尼之前的請求了,不過也罷,貧尼看楊堅不像是短命之人,而且這幾天他眉宇間的青氣已經消散了不少,也許還有別的機緣會助他度過難關。」
劉寄北有些不以為然,嘴巴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不過當他看到妙月神尼安靜祥和的寶相,禁不住忍了下來,沒有把想到的話說出來。
妙月神尼雖然鳳目微張,卻是看得一清二楚,於是說道:「檀越有話敬請直說,在貧尼面前,沒有什麼需要隱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