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此去經年，再也不見
向挽歌說話的時候，語氣很平靜，自始至終都沒有太大的起伏，但正因為沒有太大的起伏，才顯示出她此刻的決心。
傅承勳知道，她等這一刻等了很久了。
她那麽討厭，那麽怨他，又怎麽會因為這半個月的時間，有什麽思想上的改變呢。
終究是他想的太過天真了。
以為他裝做忘記了，以為她一直不恢複記憶，他們便可以一直這樣拖下去。
卻不曾想，她的決心，從來都不曾改變。
“我們之間，隻有這一條路了嗎？”
向挽歌低著頭，視線落在自己的右手上：“傅承勳，你該是知道的，這樣的話在你我現階段的情況來說，沒有任何的意義。”
傅承勳目光中有悲痛閃過。
“是啊，你那麽想要脫離這段婚姻，的確是沒有什麽好說的。”
向挽歌不再說話。
傅承勳盯著手上的那份協議書。
協議上，向挽歌什麽都不要，他們沒有什麽財產上的問題，離這婚，應該是很簡單的。
可是傅承勳卻隻是簡單的看了幾眼，就放下了那離婚協議書。
“這離婚協議書我不滿意。”
向挽歌抬起頭，目光裏是顯而易見的驚訝：“為什麽？”
“反正我就是不滿意，你如果想要離婚，必須要用到我的離婚協議書。”
向挽歌見傅承勳從床頭拿出離婚協議書。
“這是我讓律師準備的，你看看，如果沒有任何的異議，那就簽字吧。”
向挽歌看著傅承勳遞過來的那份協議書。
上麵，傅承勳給予了她很多東西，股份，房產，等等。
向挽歌突然低低的笑了。
“傅承勳，你覺得這些東西是我稀罕的嗎？”
“你有蘇家，有你弟弟剛奪回的向氏集團，你不在意這些。”
“既然你明知道為什麽還要這樣做?”
“沒什麽理由，這是我離婚的條件。”他怎麽會不清楚她不想要這些東西呢。
可是那又如何。
他不能以丈夫的身份再陪在她的身邊，最後也隻能是選擇這樣的方式給她一些他本就不在意的東西。
他隻希望，她的餘生過的好，過的安然。
向挽歌清涼的目光落在傅承勳身上。
她久久不言，像是想要以這樣的方式去看清楚他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可是傅承勳眸色深邃，她審視了許久，都未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收回視線，看著手上的那份協議書，許久許久。
她終於還是從包裏拿出筆。
在那離婚協議書上，一筆一劃的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傅承勳的名字是提前寫好的。
在她寫完名字的最後一個筆畫時，她跟傅承勳這多年來的糾葛，這段婚姻，終於還是畫上了一個句號。
說是句號，更確切的來說，應該是一個感歎號。
這段彼此折磨，彼此傷害的婚姻，終於還是在這一天，徹底的結束了，除了留下無盡的感慨之外，再無其它。
而傅承勳，在向挽歌簽字的那一刻，他就握緊手，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他怕，怕自己會後悔，怕自己最後忍不住奪走她手裏的筆。
怕自己不願意再放她走。
最後那一筆，徹底的斷了他的念想。
她跟他，到底還是走到了窮途末路。
她跟他，自此天涯，終究還是跟陌生人沒什麽區別了。
從此往後，他再也不能說，他是她的丈夫了。
“好了，你走吧，剩下的我會安排人去處理。”
或許是因為怕再待下去，他的情緒會發展到他無法控製的狀態，傅承勳別過臉，不再看向挽歌，聲音也淡漠到了極致。
向挽歌看著他，本想問一句，要不要她跟顧暖陽一起送他到家再走？
但是想了想，她還是止住了口。
“好。”
她起身準備離開。
傅承勳依舊保持著別開臉的樣子，向挽歌拿著手裏的離婚協議書，緩緩地朝著門口走去。
走到一半，她突然頓下腳步。
“傅承勳，從前往事，此後各自放下吧，你不欠我了，我也不欠你了。”
傅承勳依舊維持著剛才的動作，病房門重重關上的那一刻，他情緒完全崩塌。
緊握的雙手，指甲陷入手心，輪廓分明的臉上，終於還是落下了一滴淚。
顧暖陽推門進去，就看到他坐在病床上，失聲痛哭。
也是明白人，看到這一幕，再看看那張醒目的離婚協議書，心裏也明白了。
作為母親，看著自己的孩子這般痛苦，顧暖陽也落淚了。
“承勳。”
“……”
沒有任何回應。
顧暖陽靜了數秒，最後還是走上前。
伸出手，抱住傅承勳。
“孩子，媽知道你心裏難過，但是你已經盡力了，要乖，隻能乖造化弄人。”
造化。
如果當年，傅承勳能夠在向挽歌愛著他的時候，也愛上她。
如果當年，傅承勳能夠在向挽歌說她是冤枉的時候，好好地去調查一番。
如果當年，傅承勳能夠在向挽歌出獄的時候，不那麽偏執的對她。
如果當年……
一切的一切，到如今也隻能說是造化弄人了。
傅承勳哭了許久，後來顧暖陽想起來這一天，總覺得十分恍然。
這是她見到的傅承勳最為崩潰的一次，也是這一輩子唯一的一次。
也是在那一天，顧暖陽聽到傅承勳說。
“媽，對不起，我最後，最後還是沒能留下她，最後的最後，我還是把她弄丟了。徹底的弄丟了。”
“媽，如果當年我聽你的，對她好一點，好一點……”
“我知道，我怨不得任何人，我知道，是我親手讓她一點一點的遠離了我的世界。”
……
向挽歌剛走出傅承勳的辦公室，就遇到了祁寧。
“來了。”
“嗯。”
“他今天出院，你要送他回傅宅嗎？”
向挽歌笑了。
“不了，我要回酒店。”
祁寧總覺得向挽歌的情緒不太對勁。
“你一個人來的？”
“嗯。”
“那我送你回去吧。”
向挽歌倒也沒有拒絕。
“好。”
車子平穩的停在距離酒店還有著一段距離的地方，祁寧轉眸看向挽歌。
“下去走走？”
向挽歌想了想：“好。”
“跟傅承勳聊完了？”走在路上，祁寧漫不經心的問。
“嗯。”
祁寧定定地看著她，半響，他低聲問：“你們放下過去的那些事情了？”
“是啊，放下了。”放下過去的是是非非，放下過去的恩怨情仇，自此，再也沒有任何的怨與恨了。
一句話，讓祁寧整個人都沉默了。
向挽歌依舊朝著前麵走，許久，她停下腳步，看愣在原地的祁寧，笑的自然。
“祝福我吧，祁寧，我離婚了，我徹底的跟傅承勳解除夫妻關係了，我終於如願了，我終於可以開始我自己的生活了。”
祁寧這次，反應了很久很久才反應過來。
猶豫了一下：“他恢複記憶了。”
“我知道。”
她向來心思細膩，能夠察覺到也是正常。
“知道他沒有失憶為什麽不說出來？”
“為什麽要說？”
“挽歌……”
這一次祁寧還沒有說完，向挽歌就淡淡的道：“我恢複記憶了。”
向挽歌的這句話回答的極其自然，平常到讓祁寧有一種錯覺，那就是，他聽錯了。
事實上，祁寧也真的是這麽看的。
他目光直視著向挽歌的眼睛，再次開口。
“挽歌，我們需要好好地聊聊。”
“哈哈，我知道你驚訝，但是我的確恢複記憶了。我想起從前的所有事情了。”
祁寧沉默了好久好久。
再開口，聲音已經慢慢的冷靜了下來。
“你沒告訴傅承勳？”
"沒有。"
“傅承勳沒有失憶，你也恢複從前所有記憶，你們還是離婚了?”
對於祁寧的驚訝，難以接受的第二次詢問，向挽歌臉上慢慢的有笑意浮現。
“我是恢複記憶了，也想起從前的所有事情了，可是，這不重要不是嗎？”
祁寧定定的看著她，半響沒有開口，似乎是在極力的平靜情緒。
半響後，向挽歌聽到祁寧一句一句的開口。
“你具體什麽時候想起來的，還有，為什麽覺得這個不重要？”
向挽歌看著格外認真的祁寧，直視了好幾秒後，她慢慢的移開視線，落在了窗外。
“什麽時候呢？大概是從回到江城，開始時不時的頭疼的時候，又或者是看著你，傅承勳，小煜，你們這些過往的人，也或許是那天跟沐一航在咖啡廳聊過之後發生的那點小意外，總之，從我回江城，我的記憶就開始慢慢地發生改變了。”
“那傅承勳呢？你什麽時候知道他沒有失憶的。”
“一開始，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祁寧知道，向挽歌不是一般人，就憑著她當年在醫學上的那些成就就說明她是真的很聰明。
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女人的觀察力竟然已經敏銳到了如此程度了。
從知道傅承勳沒有失憶以來，他在向挽歌的麵前，一直都是極力的偽裝成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傅承勳自己更是，喜怒心思不外露的人。
可向挽歌還是從這其中，發現了不對勁。
“為什麽不直接說，告訴他你恢複記憶了，告訴他，你知道他沒有失憶？，為什麽不告訴他？”
向挽歌笑了：“告訴他有什麽意思呢，我是能夠跟他在一起，還是說，我能放下過往，不離婚？”
向挽歌連番的問句，讓祁寧陷入了沉默之中。
是了，向挽歌也好，傅承勳也好，他們這些局內人，心裏都跟明鏡一樣，他們都默契的選擇了最好的這個方式，既然這樣，祁寧知道，自己多說，似乎也沒有太多的意義。
這個決定，也好。
祁寧問她：“你跟向煜很快就要離開了，真的不告訴他？”
她搖了搖頭：“不必了，我們各自放下，各自覺得對方忘記了，或許，這便是最好的狀態。”
兩人對視許久，祁寧的唇角慢慢浮現了與她同樣的笑容。
“既然這樣，你開心就好。”
“嗯，我會的。”
“什麽時候走，我送你們吧。”
祁寧試探的提出想送她的想法。
但是，向挽歌卻淡淡的拒絕了。
“不了，你醫院事情多，就不需要麻煩了。”她拒絕的理由很平常，像是隨口找的一般。
“沒關係，工作上的事情而已，我跟同事調一下班。”他嚐試著又說了一遍。
但是，話剛落在，她落在他身上沉沉的目光卻讓他覺得剛才心裏一閃而過的那些想法有些……
難以接受。
“祁寧，我們認識很多很多年了，我們，猶如親人。”她的神情，語氣都很淡。
可也就是這麽一句話，讓他僵住了。
那一刻，祁寧算是明白了。
她那麽聰明，現在又恢複了記憶，有些東西，從前不明白的，不代表現在也是不明白的狀態。
是了。
她知道他心裏所有的想法。
知道他得知她離婚那一刻心裏升起的希望，他想不動聲色的去改變他們的關係。
可是啊，她還是如當年一般，一點都不考慮，甚至，一點希望都不給。
親人？
祁寧心裏無聲低笑。
也好，親人，總歸是有個身份的。
兩人繼續朝著前麵，終於還是到了酒店門口。
祁寧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那麽快。
“到了。”向挽歌淡淡的道。
“嗯。”
向挽歌靜了數秒。
“擁抱一下吧。”
祁寧微頓，最後還是張開臂，給她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因為他知道，他們的下一個擁抱，也許要等很長很長的時間，更也許永遠都不會再有了。
那個擁抱那麽真實，向挽歌就靜靜的靠在他的懷裏。
許久，她退開腳步，滿滿退離。
“好了，我走了。”深呼吸一口氣，向挽歌對他露出笑容。
祁寧的唇角再次，慢慢浮現笑容。
“好，再見。”
“再見，祁寧。”
她在笑，每一個表情都是那麽的生動。
祁寧知道，這一次，她是真的放下了。
放下了沐一航，放下了他，放下你從前所有過往，放下了傅承勳。
看著那道轉身離開的背影，祁寧終於還是說出了那句話。
“向挽歌，記住了，江城還有一個我。我是祁寧。”
向挽歌腳下步子頓住，半響，她抬手，依舊背對著祁寧，一邊走，一邊擺手再見。
再見了我最好的朋友，祁寧。
再見了我生活許多年的，江城。
再見，傅承勳。
我曾愛了多年，怨了多年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