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又倒了一個皇子
齊春有片刻猶豫,這兩碗水端上來,東魏皇室的恥辱可就再也藏不住了。當時候,陛下的臉麵還將往哪裏擱?
然而武帝目光堅決,大有不把這事弄個清楚,就決不罷休的勢頭,齊春隻能悄悄歎了口氣,快步走到後殿,斷了兩碗水過來。
伶俐的內監早搬來了桌子,齊春將兩碗水都放在桌上,武帝便看向魏權,緊緊鎖住這個兒子,從龍椅上走了下來,走到魏權身邊,拉起魏權的手,用迅雷不及掩耳,抽出旁邊禁軍的短刀,快速的劃拉了一下,一個碗裏滴了一滴血。
隨即,他丟開魏權,對季如甫招了招手。
季如甫麵色大變,已是難以遮掩顫抖的身軀,雙腿酸軟,寸步難移,但武帝傳召,他若是不敢過去,不必驗血就坐實了一切,隻得戰戰兢兢的往前。
武帝扯著他的手指,如法炮製,滴了一滴血在左邊的碗中。隨即拉起自己的袖子,將中指割破了一個口子,同樣滴了一滴血在右邊的碗中。喬鳳起見此情形,麵上帶起無盡的冷意,連同所有人一起,都盯著這兩碗水看。
時間仿佛凝滯,眾人屏住了呼吸,都心懷畏懼而好奇的注目著水中的變化。
慢慢的,兩碗水,四滴血發生了變化。
隻見右邊的碗中,兩滴血各自分離,匯集在底部,涇渭分明。而左邊的兩碗水中,那兩滴血遊走到一起,仿佛迷失已久的本體和分體,一點點融合,一點點匯集,形成了一滴血,再也密不可分!
武帝雙目呆滯地盯著兩碗水,雙拳指節發白。怒到了極致,人反而平靜了,他鬆開拳頭,坐回自己的龍椅,閉上眼睛,心中飛快的盤算起來。
這場中最驚訝的人莫過於魏權。
他受召而來,什麽都還沒弄清楚,就讓武帝拉著割了一刀,隨即,就發生了詭異的一幕。滴血認親的事情他也是清楚的,震驚的看著麵前的兩碗水,代表著自己二十多年來的父子關係的那一碗卻遲遲不相融合,而融合的,卻是跟眼前這個自己一直把他當成叔叔的季如甫!
魏權衝到桌前,瞪大了眼睛連連搖頭:“我不相信,我絕不相信!這怎麽可能?”
“是啊,怎麽可能?”喬鳳起抬起眼來,眸色帶著一絲仇怨:“為了你,我喬家上下幾百口人都做了陪葬!”
魏權麵如土色,看了看喬鳳起,再看看季如甫,看看武帝,內心突然如洪水傾軋,完全奔潰。他深知自己父親的品行如何,知道今日之後,自己怕是難以見到明天的太陽,額頭上冷汗連連滾落,眼珠飛快轉動,想盡了一切辦法才勉強穩住:“父皇,古外今來,多少人的血本就相溶,憑著一碗水,怕是不能斷定什麽的!”
武帝並不言語,他剛聽了喬母的話,如今又親眼見著滴血驗親的結果,一切都已心知肚明。
可魏權不知道,他和季如甫不知道,在他們來之前,喬母就把一切都說得清清楚楚了。
季如甫跪在地上,快速地說:“陛下,這喬家餘孽與臣本是有著極大的仇怨的,借機攀咬微臣也是情有可原。陛下莫不是忘了,當年正是臣陪同趙奕隆審理的此案呀!”
“那你如何解釋這血脈相溶?”武帝麵無表情的看向他。
這也是最難解釋的,不過,季如甫這些年來一直殺不死喬家母子,心中就想了無數次對策。
他看著喬家母子,尤其是喬鳳起,可恨皇後和自己這些年派了不少殺手去追殺這兩人,卻總是被他們逃之夭夭,時月過去良久,喬鳳起長大成人,更是大膽入朝為官,連他都沒覺察出來,這是自己的疏忽。但是,他不會縱容這個疏忽一直存在。
季如甫微微側身,麵向喬鳳起,強自鎮定的說:“陛下,喬鳳起號稱再世諸葛,要在一碗水中神不知鬼不覺的做些手腳,有什麽難的?”
“梅卿。”武帝撇了他一眼,淡聲吩咐梅少卿:“查查那兩碗水。”
“陛下。”季如甫立即阻攔:“陛下,恕臣直言,臣不相信梅太醫。如今這天下還有誰不知道,梅太醫是慕雲歌慕大小姐的師兄,而喬鳳起即將迎娶的新娘,可是慕大小姐的婢女,雖然臣相信梅太醫是忠君的,但臣總忍不住懷疑,他會為了維護喬鳳起,說出什麽欺騙陛下的話來!”
“季大人,你這就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雖跟慕小姐是師兄妹,但我還是陛下的幹兒子呢!”梅少卿撇撇嘴,不屑地說。
武帝略微頷首,他並不懷疑梅少卿會為了旁人欺騙他,心中明白,但凡是將死之人,總是忍不住想要掙紮求存,不過是跳梁小醜想拖幾個人下水罷了。
“那你想怎樣?”武帝壓住滾燙的怒氣,今日格外的有耐心,不動聲色的問:“你想讓誰來驗證?”
季如甫道:“太醫院那麽多禦醫,總會有人公正無私的吧。陛下隨便點一個,諒他們也不敢說謊!”
他說完垂下眼眸,眸中閃過一絲得意和僥幸。
眼下整個太醫院最得寵的太醫除了梅少卿,就是太醫院統院邱馳生。武帝既要選人,一定會選一個最為信任的,那絕對是邱馳生。邱馳生是當年為皇後娘娘接生的禦醫,對當年的事情一清二楚,他全家老小的命都攥在自己的手裏,諒他也不敢不幫自己!
果然,武帝沉吟片刻,點了邱馳生。
光明正大殿裏誰也不敢出聲,梅少卿安安靜靜的照看喬鳳起的傷,仿佛自己被質疑了,也沒什麽了不得。
武帝自然是喜歡他這種態度的,等他看完了傷勢,要告退時,便吩咐道:“你也不必走開,待會兒你與邱馳生一同驗水。”
“是。”梅少卿躬身領旨,退到一邊。
邱馳生跟著齊春進了殿,武帝便吩咐他看看那桌上的兩碗水有什麽異樣。梅少卿也上前來,兩人交錯著驗了水,各自退回去。
武帝先問的梅少卿:“水是齊春準備的,你可看出了什麽異樣?”
“這水就是冷開水而已。”梅少卿兩手一攤:“我是沒瞧見什麽異樣,就是不知道邱太醫有沒有看出什麽來?”
邱馳生聽見問話,下意識的看了季如甫一眼,季如甫看著他,目光帶了幾分警告,很快收了回去,低下頭不言語。他沒看見,邱馳生的眸中瞬間閃現的仇恨厭惡,以及不顧一切的反擊。邱馳生跪地,一字一句回稟:“回稟陛下,確如梅太醫所說,這兩碗都是白開水,並無異樣!”
“怎麽會,邱太醫,你再仔細看看!”恍如驚雷砸在身旁,季如甫有些慌,有些不敢置信地瞪著邱馳生:“仔仔細細的查看清楚!”
“季大人,在下查看得非常仔細。”邱馳生躬身說:“確確實實是白開水。陛下,這燒開的白開水味道寡淡;若是水中加了別的東西,定有雜味。若加了白礬,必定味帶酸澀,很容易辨別。”
武帝聽了這話,看向季如甫:“這下,你還有何話可說?”
季如甫已是怕得後背浸濕,幾乎站立不穩,一時之間,他被問住了。
季如甫沒有回話,反而是邱馳生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點頭如搗蒜:“陛下,臣有罪,既已舊事重提,臣不能再欺騙陛下!”
“你知道?”武帝眯起眼睛。
邱馳生垂下頭,卷入了回憶中:“臣知道。當初皇後娘娘有了身孕,將臣召進宮診脈,臣診出她已有兩月身孕,皇後娘娘卻用自己的家人堵住了臣的嘴,硬說成是隻懷了一個月。臣心中疑惑,特意打聽了一下,皇後娘娘懷孕兩月有餘,可陛下去中宮卻是一個月前的事情,臣便知道了這個孩子來得蹊蹺。可臣畏懼皇權,敢怒不敢言,隻得屈從。”
“當年皇後娘娘早產,剩下厲王殿下,如今看來,其實厲王殿下是足月產的。”梅少卿恍然一笑:“難怪……當年家父就一直疑惑,說厲王殿下並不像早產,原是真的。”
武帝的臉越發陰沉,森寒的目光鎖住季如甫,讓季如甫幾乎喘不過氣來。
王翦也在這時回到宮中,低聲將剛才屬下稟告他的事情回饋給武帝:“陛下,臣的屬下已提審了喬大人抓到的人,他們親口所說,確實是皇後娘娘讓他們殺人滅口的。隻是為了何事,他們自己也並不清楚。”
魏權聽到這裏,再也控製不住情緒,猛地一把將桌子上的碗掃到了地上,一pi股跌坐在地上。
一瞬間,他知道,自己什麽都沒了!
令他驕傲的中宮嫡子身份,那曾是他奪嫡的最大助力,在這個尊卑分明的大魏,無人能掩蓋他的光芒。就算趙家沒落,他依舊屹立不倒,便是因為皇位的承襲以嫡為先,嫡子無能,才可擇賢而立。
可現在,他什麽都沒有了!
沒了一直作為他的靠山的趙家,現在,連這個身份也化為烏有!
私生子啊,他曾一度格外鄙夷的就是私生子,沒想到,他自己才是天下那個最大的恥辱!
魏權哈哈大笑,眼角卻滾滾滑下淚珠,幾乎將他的鬢角都打濕了。魏權看著自己一直以來最為敬重的那個人,想起他如何對付自己的舅爺,也可以想見他將如何對待自己和母後。他本是薄情,如今還沒徹底翻臉,不過是礙於他自己的麵子罷了。
魏權仰頭望著殿外的天空,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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