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陸府喪事,姨娘來欺
身後惡毒的咒罵對慕雲歌毫無影響,她領著丫頭揚長而去,留給沈靜玉一個高挑、雍容的背影……
回到聽風築,唐臨沂早已等在這裏,她心中歡喜,緊走兩步上前拉住唐臨沂的袖子:“師父,你怎樣?”
“無妨。”唐臨沂知道她問的是什麽,搖搖頭笑道:“剛才出衙門的時候,蕭翊想借機跟我搭話,不過你爹陪著我,他倒沒有機會。我猜,等晚上的時候他一定還會過來。”說著,唐臨沂的表情突轉冷漠:“他想替他的好師兄唐葉來求證,可惜他永遠得不到他想要證實的答案。唐葉……不配知道真相!”
“師父……”慕雲歌看著對什麽都淡漠的師父忽然露出這樣的神色,心微微一顫:“莫非你在公堂上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唐臨沂哼了一聲,既沒否認,也沒讚同。
慕雲歌捂住嘴巴,立即將他拖到了屋子裏,用眼神示意佩欣守著門,便迫不及待地開口:“師父,你真的是唐葉的兒子?”
江湖上的事情她並不十分清楚,雖然知道確實有唐葉這個人,可還真是不了解這段往事。本來跟唐臨沂說好的,唐臨沂負責將自己的身世漏洞打理妥當,而她則是跟魏時配合,周全解決沈靜玉以除夕夜的事情刁難他,並防備魏善至的插手。她還以為師父是憑著強大的實力編成的謊話,沒想到竟是真的!
唐臨沂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見她雙眸圓圓睜著,又忍俊不禁:“我不是。”
“那蕭翊他怎麽還會……”慕雲歌不懂,若真是假的,蕭翊哪會這麽上心,且光看師父的長相,說他是江湖第一美人的兒子誰都會信的。
唐臨沂捧著杯熱茶,熱茶在他掌心慢慢轉動,他也不急著喝,目光悠遠地落在窗外。
這夜大約是預感到不平靜,無月無星,涼風依舊隱隱透骨,黑暗裏好像藏著什麽,帶著風雨欲來的可怖。
茶的熱氣都已散盡,唐臨沂才結束了長遠的回憶,聲音飄渺如絲:“我不是唐葉的兒子,雲嬈……其實是我的師父。師父跟唐葉確有一個兒子,他是我的師兄,可惜師兄在胎中就受了震動,生來體弱多病,未曾活到五歲就夭折了。那個玉佩是師兄的遺物,後來師父亡故時轉交給了我,我才知道這段往事。唐葉負師父良多,師父臨終時切切囑咐我,切勿讓他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兒子的存在。”
他轉過頭來,目光定定地落在慕雲歌臉上:“師父還說,如果唐葉知道她有孩子,他絕不會讓孩子活著。因為師父的孩子是他一生的恥辱——當然,他認為是他一生的恥辱!”
“我不明白。”慕雲歌越發糊塗。
看蕭翊的反應,顯然人人都不知道雲嬈離開時身懷六甲,可唐葉是雲嬈的丈夫,他也不知道嗎?
唐臨沂歎了口氣:“師父年幼時就聞名於江湖,及笄之後便嫁給了唐葉。隻可惜錯信了唐葉,累得半生逃亡、隱姓埋名,最終亦不得善終。雲歌,這些本是跟你沒有關係的事情,你不必為我擔憂。唐葉不向我發難最好,若他有所異動……”
他指尖稍稍用力,茶杯砰然碎裂,茶水瞬間淋濕了他的手掌,他的語氣驀然森寒凜冽:“那就別怪我不遵師父遺囑,不惜一切為師父討回公道了!”
慕雲歌總算鬆了口氣,她真怕唐臨沂會念著舊情坐以待斃。
想了想,她又道:“蕭翊說不定已等在了師父的院子裏,不如雲歌跟你同去?”
“不必。”唐臨沂擺了擺手:“我有自信能應付得了他。”
慕雲歌仍是執著地搖了搖頭:“師父,雲歌知道你能解決,可再怎樣,也不能徹徹底底撇清了跟唐葉的關係,否則就是自己招認了自己的身份確是假的,到時候唐葉狗急跳牆,師父就必然會陷入險境!”
“好吧。”唐臨沂拗不過她,隻得答應。
兩人結伴同去,心中都有滿腹心事,誰都沒開口。
其實慕雲歌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唐臨沂,比如他真的是在金陵長大的嗎?那個小樓是怎麽回事?事情是不是沒他說的那樣簡單輕鬆?
可她也知道,唐臨沂的秘密不止一個,他若真願意讓自己知道,就不會等自己發問,定會主動告訴她。
周圍一片靜謐,隻有兩人的腳步聲輕而又輕地回響。就在這時,金陵的地麵仿佛抖動了一下,耳朵同時聽到了震耳欲聾的悶響。第一聲剛止住,第二聲又響起,接著是第三聲。
“是地炮。”唐臨沂一直在側耳傾聽,第三聲響過之後,等了片刻再無動靜,他才低低地說:“不知是哪個富貴人家有人故去了。”
慕雲歌猛地頓住腳步,心一下子有些慌張,腦袋有片刻的空白,唐臨沂的話在耳邊回響,仿佛牽動著她心底的某一根線。她豁然回身,身後的佩欣錯愕地抬頭,還不急問話,慕雲歌已一把抓著她的手腕,又急又快地說:“快去備車,去陸府!”
除了陸家,她實在想不出還有哪個富貴人家有人病重。
佩欣也很快明白過來,應了一聲,將燈塞給佩英,提著裙擺飛奔而去。
慕雲歌扶著廊柱穩了穩心神,才歉意地對唐臨沂福了福身:“師父,實在是對不住,我本該陪著師父去見蕭翊,可……我怕是……”
“我知道,你與陸小姐交好,她如今的境況,你擔憂也是正常的。”唐臨沂微微頷首,他本就不讚同慕雲歌去見蕭翊,看來天意也順著他,這樣最好,當即勸導她:“你快去吧,你若放心不下,今夜我不回屋子就是。”
“那我去了!”多餘的話都不必再說,慕雲歌點了點頭,佩英提著燈籠照明,主仆兩人快步離開。
肖氏顯然也聽到了地炮聲,收拾妥當也正要去往陸家,母女兩人在門口正遇見,便一同前往。
到了陸家,門前果然已掛起了白布,聞訊趕來的人們蜂擁而至,將陸家大門擠得滿滿的。陸家正堂家丁忙碌著騰出空間,陸夫人沐浴更衣入棺之後,棺木將要移到正堂來,道場、跪靈等都將在這裏進行。陸老爺帶著殷姨娘親自到正門前來迎客,蒼老麵容卻連一絲悲戚都沒有,還有閑心跟自己的幾個兒子說笑。肖氏看在眼裏,忍不住歎息了數聲。
慕雲歌悄悄秉了肖氏,趁人不注意,帶著佩欣快步去往主院。
夫人新去,本該是忙碌的時候,可去往主院的路上一點人氣也沒有,直到主院前才隱約聽見幾句人聲,夾雜著東西碰撞的脆響,格外揪動人心。
佩欣不平地怒道:“陸老爺也太過涼薄了一些,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竟連陸夫人的身後事都不關心。不關心也就罷了,還不讓下人過來打理,這分明是不想讓死者入土為安,也不怕遭到報應嗎?”
“他當然不怕,因為以後再也沒人能牽製他了。”慕雲歌冷笑。
陸令萱的母親出身豪門,陸老爺年輕時全靠妻子扶持,自覺低人一等,後來得勢想納個妾室也得偷偷摸摸,心中自然憋著一口氣。陸夫人病故最好,既不會得罪她的娘家,又能重活自由,他沒敲鑼打鼓慶祝就算不錯了,哪還能指望著他惋惜難過?
說著已到了主院前,屋內燈火通明,三四個下人正在主院穿梭,將陸夫人的遺物裝在箱子裏。見有人來,都詫異地停了手看向她。
慕雲歌快步走到裏屋,一進門,就先打了個寒顫,這屋子也太冷了些。
陸夫人就和衣躺在床上,麵容青蒼,鬢發散亂,衣服亦沒有換,還保持著病逝時的模樣,顯然還沒來得及處理身後事。陸令萱伏在床沿,將自己的頭顱埋在陸夫人的臂彎,沒聽見哭聲。
慕雲歌見此情景,心內微酸,上前抱住了她。
陸令萱渾身還有傷,被她一碰就瑟縮了一下,緩緩轉過頭來看著來人,見是慕雲歌,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慕雲歌的手臂上。陸令萱似乎累到了極點,崩潰是一觸即發的,她忽而鬆開抱著陸夫人的手臂,投入慕雲歌的懷抱,幾乎是用盡了全力地抱著她:“雲歌,我娘……走了!”
慕雲歌輕輕拍著她的背脊,柔聲道:“我知道,令萱,你要振作起來,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陸令萱不答話,抱著她哭了一會兒,才抹了眼淚,強自撐著站起身來,吩咐下人將稍好的熱水抬進來。
她身邊隻有一個丫頭,慕雲歌和佩欣雖是客,卻也顧不得什麽,幫著陸令萱將陸夫人扶到木桶裏洗浴,完畢之後,用棉質手帕絞幹了陸夫人的頭發,盤成發髻,最後換上嶄新的壽衣。殷姨娘苛刻,給陸夫人的壽衣料子倒是極好,準備的首飾也都不凡,一問才知,壽衣竟是陸令萱當了自己的首飾換的銀錢做的,那些首飾也是陸夫人身前的最愛,無一是殷姨娘置辦。
佩欣見不得陸令萱的淒涼,側轉了身子悄悄抹眼淚,陸令萱白著臉隻做不知。
這邊剛收拾妥當,殷姨娘就帶著下人過來了。
一進主院,她立即咋呼著讓下人將收拾出來的陸夫人的遺物抬走:“都弄走,老占著地方成什麽樣子,還怎麽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