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近鄉

  近鄉

  返程的時間好像格外的快,轉眼就已經到了阿萊斯境外,荒寒無人,九月的時節魔黨依舊如此寒冷,北風夾雜雪粒呼嘯吹過,吹散了莫洛連日不摘的兜帽,也吹起她的披風,露出被衣服緊緊包裹的身體,羅蘭停下腳步在她麵前站定替她緊了緊披風,係好扣子,“多大的人了,還照顧不好自己。”


  很快就走到了結界處,羅蘭先一個閃身進了結界,等了許久不見莫洛進來。


  莫洛正準備進入結界口的時候,暗算就已經開始,應該是打算在她進入結界之前解決掉她,陰冷的白銀刀鋒從角落劃出,卻不是要害處,寒光一閃被莫洛驚險閃過,擦著腰間而過,劃破了披風,匕首的角度刁鑽,出刀極低擦著莫洛的指尖劃過,那人招招都不是殺招,卻又步步緊逼著莫洛。他的攻擊隻在莫洛裸露在外的皮膚,心下明了了那人意圖,若是猜的不錯這是一個獵血人。


  打鬥中滾落了一個還有一半血的血瓶,上麵的標簽赫然寫著R·A,是羅蘭的血瓶?這是第一個反應,為什麽會在這個人手裏?她不能再多想,解下項鏈劃開結界已經進去。內裏是焦急萬分的羅蘭。


  “怎麽回事!怎麽過了這麽久才進來?”


  “還是追殺,不過不是希太的人。”她搖搖頭。


  “還是追殺?一路上都沒有,怎麽到了魔黨交界反而有了追殺的人。”羅蘭反而更加疑惑,在此時不該還有追殺,畢竟是在魔黨。


  “也有可能不是追殺的人,因為他留下了這個。”莫洛掏出那個半空的血瓶,“我猜這是你的血。”


  羅蘭半信半疑拿過一看,標簽上的縮寫是R·A,的確是自己名字的縮寫但也極有可能是別的人的,兩個字母的縮寫也並不能桌,說明什麽,打開血瓶湊近聞了聞。


  小心地藏好慌張,簇起眉頭,搖了搖頭,“這不是我的血。”


  “不是?”她倒是更加好奇,心裏多了幾分猜測。


  “味道很接近,是阿爾蒂安特家族某個人的血液,但不是我的。”


  “R·A,阿爾蒂安特家族還有別人的名字是以R開頭的?”


  “一時也想不起來,這個我還是拿回去好好查查吧。”羅蘭不動聲色的拿過這個血瓶收了起來。


  “先回王宮。”


  一進入阿萊斯的結界,就立馬有人接應,馬車車架已經備好,很快就到達了位於市中心的阿萊斯王宮。


  “你似乎跟我說過多洛和巴奈特會在魔黨跟我們接頭。”她在疑惑中下了車,卻一路沒有看到他們兩個的身影。


  “我聯係過他們了,他們先去學院報到了,我們要先回王宮的。”


  “好,先進去。”她攏好披風,向內走去。


  阿萊斯王宮依舊是印象中的這樣莊嚴肅穆像是沒有人居住,透過大門遠看過去深灰色的建築鏤刻著繁複熟悉的花紋,高高低低的尖塔互相映照插入雪霧中若隱若失,所有的一切都被雪色覆蓋浸染,在簷上和窗台甚至是凸起的花紋上都裝飾上了一層厚厚的雪條,是阿萊斯終年不化的積雪所造成的景象,此刻覺得陌生而熟悉。穿過大門,莫洛仔細打量那些園中修剪得宜的鳶尾花如同往常在雪中綻放,清冷的不似真花,兩排侍衛恭立在門外的道路兩旁,整齊的行禮,簷帽也附上一層薄薄的雪衣。


  沿著結了薄冰的台階一階階走上去,看見了已經敞開著的大門,她停下腳步略略猶豫了一番,被羅蘭發現了異常,“怎麽了?不想進去?”


  她輕輕搖頭,略略歎息,“隻是好久沒有回來過了。”


  十年了,她懼怕而又向往的地方,盡管一路上做好了所有迎接這一切的準備,她仍舊還是覺得五味陳雜。


  走進去空蕩蕩的大廳依舊燈火輝煌莊嚴肅穆令人不由得收住聲音,到處都紋刻著顯示身份的鳶尾花紋,本是極美的花朵,在這裏卻顯得格外嚴肅,大廳正中站的人是——伊森,阿萊斯的侍衛長,伊利亞德的近衛官。


  “羅蘭大人,莫洛小姐,大人在內等著了,請進。”恭敬的行禮,連胳膊彎的角度都剛剛好。


  莫洛微微笑了一下,上前一步,頗為親昵的開口,“伊森,好久不見。”


  伊森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笑的燦爛,“好久不見了,我的小姐。”


  “想我嗎?”她甜甜一笑,跨上他的胳膊。


  伊森恍然,她出落的更加動人,讓他不禁想起當年的維拉。


  “那是當然,十年了假期也不回來,若不是我去看你,你是不會想起我來的。”他仍舊保持著請的手勢,口裏卻止不住埋怨,再次開口說,“先進去吧,大人怕是等得急了。”


  “好了,先進去。”羅蘭提醒她道。


  依舊是那兩扇不斷出現在噩夢裏的沉重的大門,十年未見,但是記憶依舊如此清晰,沒有給她更多的準備時間侍衛已經打開了門,莫洛踏進這個讓她無比顫抖的噩夢之地,穩穩行禮之後,偷偷抬眼看了正座上的人,和記憶中無二,很快的又垂下頭,像是訓練好了似的開口,“屬下歸來,向大人請安。”


  伊利亞德抬眼看見了他等了多時的女兒,她回來了,原來她還是肯回家的,隻不過看著比上次見她瘦了不少,穿著倒是得體,就是衣服有些寬大撐不起來似的。伊利亞德有十年沒見她站在這件屋裏,有些恍如隔世。


  “還活著回來了,怎麽遲了幾天?”伊利亞德坐在正首的書桌前,依舊冷峻無比神情令莫洛覺得這十年伊利亞德似乎未曾變過分毫,自己好像從未去過學院,從未去過人界。


  莫洛剛要開口,卻被羅蘭搶了先,“回大人,是屬下被暗算誤了時間,所以耽誤了幾日。”一貫如此的為她開脫。


  伊利亞德依舊沒什麽表情也沒有對他的回答有任何反應,“羅蘭,波文在魔宴同盟等你幾天了,你先回魔宴同盟,晚上七點之前回來。”


  “是,那屬下告退了。”羅蘭再次行禮退了出去。


  待羅蘭退出,伊利亞德才再次冷冷開口,“骨琴怎麽回事?”


  “屬下不知。”莫洛當然知道伊利亞德指的是什麽,在貧民區用過一次骨琴,卻驚動了半個血族世界的血族到米斯特尋找骨琴,她一直低著頭看著地板上反射的影子,或許剛一回來就要受罰。


  “你遇到什麽了,需要用骨琴?”伊利亞德的眼神掃了一眼莫洛,這種目光審視之下沒有人能夠有半句謊言。


  “小事情,貧民區事情多,難免會遇到一些麻煩,隻是沒想到骨琴的影響範圍會這麽大。屬下有錯,請大人責罰。”她乖覺地跪在地上等待發落,自己先認了總比伊利亞德一耳光甩在臉上了再認要好得多。


  骨琴是伊利亞德給的,這一跪讓伊利亞德覺得有些懵,東西是自己給的,那難道用了自己還能打罰她一頓嗎?


  “罷了。”


  “謝大人寬宥。”莫洛沒想到自己竟然能逃過一頓打,心裏暗暗慶幸了一下。


  “起來吧。”伊利亞德知道她規矩一向守的緊,不叫起她是不會起的。


  “是。”莫洛複又站起來,膽子大了幾分,開口問道,“屬下因為骨琴,多次遭到希太人的追殺,屬下不明白,希太人要骨琴幹什麽。”


  “複蘇。”伊利亞德頓了頓,“希太是黑暗之神,他的力量被封印多年,剩餘的希太人一直在人界活動,希望聯合聖器的力量解除封印讓希太重新回歸以控製血族世界。封印一共六重,所以需要六個聖器,骨琴就是其中一個。”


  “屬下明白了。”大概伊利亞德給自己骨琴也是為了試探希太的實力,或許也是為了試探阿德勒,至少不是為了自己去人界保命,她悲觀的想著,嘴角不禁掛了一絲苦澀。


  想開口問阿德勒的身份,她卻不由得想起幼時那場毒打,心思晃了幾晃終究是沒有開口問得出什麽


  “我讓你去人界查一下聖器的下落也是這個原因,你可有查到些什麽。”伊利亞德盯著下首規矩站著的女兒,眼睛裏隱隱有了幾分溫度,甚至還有幾分慶幸。


  她回來了。


  她沒離開。


  不能再放她走了,下一次誰知道她還會不會回來了?


  “屬下無能,一直在被追殺當中,實在是一無所獲。”她想到自己身上的幻鏡,事情未到挑明那一步,她不想就這麽把幻鏡交給伊利亞德。


  “罷了,能活著回來就不錯了。”


  伊利亞德難得如此寬容,饒了自己用骨琴攪亂了人界,甚至挑起了魔黨內部的遊行,又饒過了自己在人界六個月去追查聖器卻一無所獲,她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從夢境被拉回現實,習慣性的應道,“是。”


  “你回去準備一下今晚的晚宴。”


  “晚宴?”她不禁疑惑,總不該是給自己的接風宴。


  “冊封禮下周進行,今晚你和羅蘭可以正式在血族世界露麵了。”


  “這麽早……”莫洛啞然失笑卻沒有說出聲,自己不過二十多歲,伊利亞德就如此急不可耐的宣布自己的身份,她不禁搖搖頭,過了今晚,所有人都會見到她,到時候想走也已經來不及了,麵上的苦澀又多了幾分。


  “好好準備。”伊利亞德看著她渾身僵硬的站在自己麵前的渾身不自在,微微蹙眉,“退下吧。”


  看著她有條不紊地退出房間,卻隱藏不住微微顫抖的肩膀,神色複雜。


  既然回來了,你就要永遠留在我身邊,我隻有你一個了。


  沿著熟悉而陌生的回廊走了一圈,伊利亞德的書房與母親的套間現在是屬於阿德勒的套間隔階相望,自己的房間與羅蘭的套間遙遙相對,四方形的布置,自己再熟悉不過,繞過了自己的房間走到對麵阿德勒的套間,那大門樣子與自己噩夢中的樣子一般無二,她止不住的顫抖,她止不住地回想幻鏡中的場景,伊利亞德手中的血滴在地板上,一滴又一滴。


  她心中泛起一陣尖銳的刺痛,痛楚無限放大,讓她止不住顫抖。


  “莫洛!”


  她依著熟悉的聲音回頭,是伊森。


  “怎麽了?”莫洛已經恢複平靜。


  “衣飾侍女準備好了,回房準備一下吧。”伊森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


  她轉過身,笑了一下,“好。”


  伊森拉住她披風的衣角,在她耳邊說道,“有些事還是忘了吧。”


  她收起眼眶中滲出的淚水,聲音顫抖,有一絲幾不可聞的悲傷,“我知道。”


  低聲說句謝謝就已經走回套間大門。


  “第一次露麵就穿的這麽素氣?”是多洛瑞絲的聲音,“身邊也沒有個侍女。”


  “你來了。”莫洛笑道。


  “來給你挑衣服。”


  “那你覺得這件怎麽樣?”她隨手從花花綠綠繁複的禮服中間拿起一件最簡單的。


  “太素了。”多洛瑞絲環顧四周,“你看她們給你拿來的衣服,都比這些好看。”


  “我喜歡這件。”她看著鏡中自己,黑色衣裙,極其簡單利落的樣式,是自己喜歡的樣子,沒有時下流行的裙撐,也沒有束腰,隻有一根絲帶綁出腰身,裙擺斜處開衩,緊致修長的大腿時隱時現,脖頸處恰如其分的露出那朵妖冶的紅色鳶尾胎記。


  “拿你沒辦法,你喜歡就好。”多洛瑞絲無奈。


  莫洛拿起桌上一枝藍色鳶尾花剪去多餘的莖葉,插在發間,作為點綴,再無其他。


  多洛瑞絲坐在一旁,擺弄著那些華麗誇張的首飾,不知道怎麽開口,最終還是開口說道,“其實……是我不知道該不該讓巴奈特來,雖然大人賞了一張請柬給他。”


  她攏好頭發,讓發絲自然的下垂。“當然要來,這是個出人頭地的好機會,更何況大人給了機會。”


  多洛瑞絲多有猶豫,“可……你真的覺得下等血族可以……”


  “有什麽不可以的,如果巴奈特連這個都不敢,那他不值得你托付終生,大人給了機會,沒有人會為難他的。”她塗完了口紅,看著鏡中鮮血欲滴的嘴唇,有些不習慣,“放心吧。”她攬過多洛瑞絲的肩膀,“相信我。”


  “我們走吧,時間差不多了。”她鬆開多洛瑞絲的肩膀,拉著她向外走去。


  羅蘭早已在宴會廳門前等候,見她來了微微一笑,打量了一番她的裝束,“你和那些阿萊斯的名媛淑女真是不同的品味。”這句話的意味不是很明確,莫洛微微回以笑容,淡淡說句,“我喜歡。”然後她挎上羅蘭早已擺好姿勢的手臂,向著裏麵走去。


  今夜她是主角,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而且她在一群花紅柳綠的阿萊斯的名媛淑女當中又是那麽的不同,全身上下找不吃一分多餘的裝飾,隻有那一朵嬌豔欲滴的藍色鳶尾,是最廉價也是最珍貴的飾物,因為在魔黨隻有統治魔黨的阿萊斯家族的人才可佩戴的花朵。此刻所有人在瞬間記住了這個整個血族世界年紀最小的繼承人,27歲的年紀連在場許多人的零頭都不到,血管卻裏流淌著阿爾蒂安特家族和阿萊斯家族雙重血液的女孩,是魔黨的繼承人之一莫洛·阿萊斯。


  在所有名媛淑女都是大裙撐,每一條裙子都是繁複到極致的花紋中間,她是一個異類。


  這種所有的目光追隨在巴奈特進來的一瞬間就改變了主角。


  ——下等血族出現在品格如此高的宴會之上,血族世界至少是等級森嚴的魔黨從未有過的事。


  盡管血族在進步,魔黨在進步,可是這種事情仍舊是少見。


  似乎是在預示著魔黨或許要出現一些不可知的變動,讓這些在座的貴族都心中一震。


  “巴奈特。”莫洛見他來了,微笑著向他打了招呼,他禮貌的吻了她的手背。這又像是另一種預示,這位年輕的繼承人對於下等血族的態度,不同於以往任何一個繼承人,對貴族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隻不過此刻,他們還沒有完全意識的到。


  這一舉動自然又是招致了不少目光。


  莫洛低聲說道,“不必在意這些目光。”


  “謝謝,我不會的。”


  先有了莫洛這種談資後,人們從不拒絕更為新鮮的新聞來充斥自己的茶餘飯後,怕是阿萊斯城裏近一個月都不能消停。相比之下羅蘭顯得低調了不少,跟在波文也就是他的父親身邊熟悉各類貴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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