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幻像
相比於魔黨的拘謹繁縟的禮節和規矩,密黨會更加開放,從婚禮中可以看出密黨對待這次婚禮的態度前所未有的隆重,以至於洛倫佐一踏進卡瑪利拉大陸就感受到了這股來自婚禮的氣氛。
婚禮冗長而繁雜,魯斯凡依舊是一身紮眼的紅色禮服他的囂張和平日無異,他身邊的新娘一襲白色婚紗倒是甜美可人,他麵無表情的觀看這場血族世界罕見的盛大婚禮。他們是血族不需要向任何教父來見證,他們唯一的信仰就是血液而帶給他們的力量,新人的手互相執刀劃過對方的手腕,鮮血從傷口湧出流進麵前的杯中,然後飲下彼此的血液,婚禮最重要的儀式就算告一段落。
洛倫佐站在舉行婚禮的殿堂左手首席令所有到場的賓客都側目不已,他的身後是恩佐和其他私生子,因此紛紛有人猜測他的身份,似乎除了洛倫佐·德切利這個名字就再無可以猜測的身份。可是一千年來這位行事低調的私生子向來不在公眾場合出現,一時又讓人懷疑。
而如今密黨的形勢未定,因為密黨七氏族六個氏族的親王身份已明,並且已任職多年,隻有梵卓的親王久久不能訂下來,因為梵卓為王族,梵卓的親王就是未來的密黨領袖,這一點和魔黨是迥然不同的,因為魔黨的繼承人有兩個,因為氏族也隻有兩個,親王也因之有兩個,繼承人的選定原本由魔宴同盟和阿萊斯族共同決定。而密黨雖有七氏族,繼承人卻隻有一個,決定權在領袖手中。
而梵卓的親王也是洛倫佐的父親在四百年前消失,至此四百多年親王之位空懸,由密黨領袖倫納德暫代。
洛倫佐已有千歲,這個年紀在血族裏不算太大,他至今沒有在任何的正式的密黨的場合露麵,他刻意保持低調,保持神秘,甚至遠離密黨請求負責人界,這一次算是一次正式的露麵,不過是在魯斯凡的婚禮上,如此喧賓奪主。
冗雜的婚禮總算結束,真正的戰場在其後的宴會。侍者推開兩扇金色大門,依照名帖讀出名字的一瞬間連唱讀名字的侍者都是一愣——洛倫佐·德切利殿下。
已經開始的宴會上所有人在聽到這個名字的一瞬間停下動作,同時看向這個陌生的麵孔,他麵不改色的解下披風遞給侍者,極冷的麵色,周身籠罩的黑暗氣息令人壓抑非常,議論的聲音變得極輕,最後全場寂寂無聲,連一直奏樂的樂師都停下動作,任何聲音都難以令人發出,隻是用目光打量這個卡瑪利拉最有名的私生子,千年來永遠不能停下議論的焦點,很少有人見過他的真實麵容,卻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因著一個傳說,沒有人知道他的母親是誰,密黨卻盛傳洛倫佐的母親是夜魔莉莉絲,大家堅信或許這就是他的父親失蹤的原因,但是卻沒有人知道真相。
他徑直走向倫納德,行了一個禮,“大人。”
“哦,來了,洛倫佐。”倫納德順著方向看過去旋即轉身麵向賓客,“各位賓客,請允許我在魯斯凡的婚禮上介紹,洛倫佐·德切利,是我的第二個孫子。”
洛倫佐舉杯向眾人示意,臉上卻毫無笑意,眾人終於醒過神來,紛紛舉杯向洛倫佐和倫納德的方向。
魯斯凡的風頭完完全全被搶了,他的婚禮,主角卻不是他和他的新婚妻子,但他毫無辦法,眼睜睜的看著向洛倫佐敬酒的人排成長龍,當然全密黨不會沒有一個氏族不想攀龍附鳳的,相反冷落了今天真正的主角。所有人心知肚明倫納德的安排,千年來懸而未決的親王之位或許在不久就會出現什麽新消息,原本因為這場盛大婚禮而攀附魯斯凡的人開始動搖,因為這次宴會幾乎是在悄無聲息的打了魯斯凡一個巴掌,直接的承認了洛倫佐的身份,公諸於世。
“第一次見麵,洛倫佐殿下。”
洛倫佐剛剛送走托瑞多的親王,抬眼一看,是另一個位高權重的人——布魯赫親王希瑞爾。
“希瑞爾親王,您好。”他保持極為有限的笑容,瞥眼看見了他身邊的女子。
“要有一千年了,你出生的時候就沒見過,倫納德竟也沉得住氣,今日才讓你出來讓我們見麵。”
“是我的問題,不太想過早的進入政界。”
“那洛倫佐殿下過於謙虛了,人類世界的密黨領地這近六百年的時間,雖未見其人,但成績我們六個親王都看得清楚。”
“您過譽了。”
“啊,看我這記性,這是我女兒特雷西,剛好八百歲。”
“你好,特蕾西小姐。”他簡單的開場白不再多餘一個字。
“久仰,洛倫佐殿下。”特雷西盯著他的臉有一絲一閃而過的驚訝和激動,不過很快恢複正常。
“那你們年輕人談,我找倫納德還有事。”希瑞爾笑笑就已經離開。
他明白希瑞爾的意思,不必多說,應該和倫納德想的一樣,這次的安排就是倫納德的安排,即使自己拒絕。
“特蕾西小姐是否願意出去走走。”
特蕾西不置可否,已經跟上他的腳步。
“洛倫佐殿下怕是有心上人了。”她很好的掩飾住自己一閃而過的失落。
“為何如此說。”他的聲音一如既往。
“你剛才看我的時候像是在看另一個人。”
“我有做的這麽明顯。”他稍微有些一怔,然後不禁脫口而出。
“不是,因為你我一樣。”
“既然如此,你何必還是跟我出來。”
“我想既然我們懷著同樣的目的,我相信直覺你比魯斯凡更加合適。”
“你替希瑞爾大人選了我?”
“我想和你做筆交易。”
“特蕾西小姐怎麽知道我一定會和你做這筆交易!”洛倫佐突然怒道。
“因為這筆交易你不會賠。”
“哦,那我洗耳恭聽。”
“倫納德大人和我父親已經結盟,大概不久就會提出訂婚,你大概不想和我結婚,我更是如此,我接受和你的訂婚,如此布魯赫全族都會擁護你為下一任密黨首領,你做了密黨首領之後我們就離婚,如何?”她一口氣說完了他所要說的話,心幾乎要提到嗓子眼。
洛倫佐上前一步,氣勢逼人,“特蕾西小姐似乎過於自信,你我不過見麵幾分鍾,我為何要相信你的話。”
“你會願意的。”特蕾西難得微彎嘴角,“這個交易你一點都不虧。”
“條件。”他也直截了當,因為這筆交易看起來太完美了,看起來太完美的事物就會有陷阱,即使沒有陷阱提條件的人不會做不賺好處的買賣。
“我和你的孩子要是德切利正統的繼承人。”
果然,這筆買賣確實她不虧本。
於是又向前了一步,“為什麽我要接受你的條件,特蕾西小姐難道不知道談判的時候這麽早把底牌亮出來,會輸嗎?”
“不會。”特蕾西毫不畏懼,迎上他的眼神,“洛倫佐,即使你掩藏得很好,可你騙不了我的,那種溫柔的眼神應該很少會出現在你這種人的眼裏。”
“那特蕾西小姐就不怕我做不了密黨領袖或者我做了密黨領袖堅持不和你離婚,又或者我不認你肚子裏的孩子,你又該如何?別忘了,這一切的前提都在於我是不是真的想做這筆交易,即使我不做我的勝算應該不低吧。”
“嗬,或許是我看錯了人?”特蕾西反而上前一步,“我本以為布魯赫整個族的力量三分之一個密黨的軍隊這麽大的誘惑力絕不會有人會拒絕。”特蕾西說完已經轉身。
“等等。”特蕾西聽到這一聲嘴角有了一絲奇異的笑意。洛倫佐身形一動已經移到她麵前,將她抵在牆上,“既然戲開始了,就先做足了再走。”
洛倫佐附身,鼻尖幾乎對上她的額頭卻依舊保持著一段距離,特蕾西幾乎覺得心都要跳出來,她毫不畏懼迎上他的眼神,順勢就攫住了他的嘴唇。
洛倫佐一向是占據主動權的那一個,沒想到這一次竟然被女人搶了先。
他很快就從被動中掙脫出來結束了這個沒什麽溫度和激情的吻,這女人還真是……
“我真是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會讓你如此心動。”
他的心下意識掠過無數張莫洛的臉,她是什麽樣的女人,又倔強又冰冷卻又拚命的想要掙脫的笨女人,沒錯她很笨她什麽都不會,在自己麵前孩子一般輕易的就能看穿,卻又那麽輕易的挑動他的心弦。
“你又在想她了,整整20秒。”特蕾西說道,“真是神奇,你這種人竟然也有真心。”
“你不是因為心上人所以來和我談交易?”他收起眼裏的異樣,恢複正常。
“我和你不一樣,我沒有那麽大的野心,我不想要密黨,我隻想要和我喜歡的人分享這種漫長的寂寞,而且坐領袖的人不是應該沒有心嗎?”
“每個人都會有,就連血族也一樣,隻不過有些人埋藏得更深。”
“你就不怕她成為別人要挾的軟肋?”
“無所謂,因為在那之前我就會是密黨的領袖,足夠強大,強大到沒有軟肋。”
“看來我沒看錯人。”她輕輕一笑就已經離開。
他稍微回味了一下那個吻,心裏卻稍有疑惑,微微顰眉之時,身後已經傳來了不太愉快的聲音。
“喲,今日的你還真是風光無限。”魯斯凡拿著一杯酒已經走過來。
洛倫佐轉身想要離開,魯斯凡依舊不依不饒,“若不是知道你母親低賤的血統,我幾乎都相信你假裝出來的所謂氣質這種東西。”
洛倫佐已經身形一動閃到他麵前,奪過魯斯凡手裏的酒整杯潑在他的臉上,“魯斯凡,這一次是你的婚禮,我無心和你計較,下一次,我會直接拔了你的舌頭。”
魯斯凡顯然氣急,吼道,“你算什麽東西,我會讓全世界都知道你母親是如何低賤,那日是如何跪在我母親麵前苦苦哀求留你一條賤命。”
“你說什麽?”他上前一步抓著魯斯凡的領子,墨藍色的眸子結了一層血霧。
“一千年了,密黨竟然盛傳你母親是莉莉絲?嗬,隻有我知道你母親不過是低賤的人類。”魯斯凡仰頭,抬手打掉他抓著自己領子的手。
“那又如何?”
“要是世人知道你的身上竟然留著人類的血液,你覺得世人會怎麽想?”魯斯凡一臉紅色水漬卻笑的那麽猙獰,“我隻是勸你,你別掙紮了,下賤的血統永遠都是下賤的血統,無論你怎麽掩飾你都改變不了你身上的血!”
說完魯斯凡已經轉身離開。
他無所謂魯斯凡說的話,這些事情過去太久了,雖然有很多事情不能因為時間而褪色,他必須站的更高,否則就會死,一旦魯斯凡繼位無論是他還是恩佐還是他手底下的軍隊都沒有活路,他很明白,隻不過現在似乎出現了一點變化,他有了莫洛,他必須想好一個萬全的退路,好在整個血族世界都沒有人見過這位阿萊斯未來的繼承人,一切都還好辦。他又想起莫洛一個人在米斯特,他略略有些擔心,加快腳步向內走去。
莫洛想要找一本書看,洛倫佐出去的時間太長,報紙都已經叫她翻過好幾遍,她不是個能長期呆在一個地方的人,於是她開始找些書看以打發無聊的時間。
洛倫佐的書架找了一圈,全是政要或者立法書,還有地圖曆法曆史書,這些統統都是莫洛在學院裏天天看的,太過於無聊和枯燥,她想要一本小說,而偏偏洛倫佐似乎不看這樣的書。抬頭在頂層的書架還有一本沒看過的畫冊,這似乎還有些興趣,隻不過書架太高,她站著夠不到,於是站到椅子上,還是差一點點,她抱怨了一下洛倫佐這麽高的書架,她踮著腳尖,隻碰到了書脊的一點點,按著一點書角想要把書撬下來,卻沒想到轟隆一聲整個書架都倒了。
她才想起自己還有法術的,隻不過洛倫佐因為她的傷不讓她用。她掙紮了半天才從書架底下爬出來,或許被砸到的地方有些青紫,手被書頁劃破了一點,但是不太要緊,要是洛倫佐回來發現他這個書架變成這樣可麻煩了,她孩子氣似的想著已經抬手要把書架給搬回去,還好書架前還有個書桌擔著書架,書架沒有完全的倒在地上,書散落了一地還好說,有些小血瓶還有瓷器酒瓶碎了一地。
慘了。
好不容易把書架扶起來,散落了一地的書,她頭痛的看著一桌一地的狼藉,把想要拿的那本畫冊撿起來,然後慢慢的把要收拾的書和東西撿起來。
忽然她看見了一個東西——是幻鏡。原來洛倫佐把幻鏡藏在了這裏,她笑了一下,嘲笑他不會藏東西,想要放回去,就當自己沒有找到過。幻鏡卻開始發光,她手指的血順著幻鏡已經流了進去,血液迅速開始在鏡麵裏彌漫成肆意的形狀,不斷的流淌,拚合重組,最後顯出圖像。
她忍不住看,卻又不忍去看,因為鏡子上出現的是母親的那個套間的大門,和自己的夢境和自己的記憶中的那扇沉重緊閉的大門一般無二。
她抖著手捧著鏡子,逆光中看見那門緩緩地打開,走出的是一個高大的身影,是伊利亞德,他的手指滴著血一滴又一滴滲入紅色的地毯之中,畫麵轉得很快,臥室裏幾乎被血浸的發脹的大床上,母親的胸口上是一把浸染鮮血的銀匕首。
“不……不會的……”
“怎麽會……原來都是真的……”
“原來都是真的……”
“莫洛!”洛倫佐叫道。
她抬頭看見洛倫佐,她披頭散發如同鬼魅,雙眼血紅,留下的血淚染紅她蒼白的皮膚。
“哈哈哈……哈哈哈……我母親是我父親親手殺死的,哈哈哈哈哈……真是諷刺,我敬了怕了二十多年的父親殺了我的母親,哈哈哈。”
洛倫佐看著坐在地上的一地廢墟中,那個幾乎要癲狂的她,幻鏡摔在地上發出咚的巨響,她披頭散發不斷的狂笑,他第一次感覺到手足無措。
她抓起地上的碎瓷握緊,滿手的鮮血,她的笑聲轉為哭聲。
“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七歲的時候父親恨我恨到用鞭子抽花了我的臉,為什麽他那麽恨我,為什麽他和別的父親不一樣,為什麽我父親待我那麽嚴格,為什麽父親可以把我打到半死丟在血獄不管死活,我都明白了,因為傳言都是真的,我母親是被伊利亞德親手殺了。”她的聲音像是尖叫,淒厲的讓人不忍聽。
“為什麽要這樣待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即使我生來就是為了贖罪…….我到底犯了什麽罪過…….”
“沒關係,莫洛,都過去了,你什麽都沒做錯。”他當即真手足無措,他不知道如何安慰這個不太一樣的她,“真的沒關係,你不會再回阿萊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