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不見飛花1.0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宣音從中陡然驚醒,醒來的瞬間,就感受到來自身下被褥的柔軟,鼻息間縈繞著淺淺的花香,耳畔靜得連半絲的風聲也無。
不止是風聲,宣音的感應往四周蔓延而去,柔軟舒服的大床,做工精美的桌椅,一爐香徐徐縹緲,窗邊的花瓶中有一枝盛開的紅梅,先前聞到的花香便來自於它。
繼續往外。依舊無人,放眼望去唯有亭台樓閣延綿不絕,以及一片傲然盛開於白雪皚皚之中的梅林。
……宣音神情古怪地睜開了眼,眼前的一切比她所感應到的更為‘美好’,溫暖的房間,有梅花暗香,入目所見之物,無一不是精致華美。就連隨手放於一旁玩樂的彈珠,都是金子做的。
此間的主人可謂是窮盡奢華。
迅速地掃視了眼環境,確定沒有問題後,宣音才低頭看向自己,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她的手,這是一雙一看便知是稚童才有的手,卻又偏偏最不像是孩子的手。
小孩子的手,小小的,嫩嫩的,如剛出生的小動物,軟軟糯糯,亦如春日冒頭的小草,茸茸初展。
而她的這雙手,小是小,雙拳一握,卻能感覺到澎湃的力量。目測能輕而易舉舉起屋子裏那張雕花木床。這算是天生神力?
不過比起這天生神力,她更在意這雙手上的厚繭,和疤痕。疤痕已經淡了,可依舊能看得出上麵層層交錯新舊不一的痕跡。
與其說,這是一個孩子的手,倒不如說,更像是殺手的手。
不過這身體的身份若真是殺手,那這房間,似乎就有些奇怪了。她可沒忘記,自己昏睡前的那輛馬車,隨行的人,還有那一抹香氣,讓她真正昏睡的香氣。
這時。宣音身體一滯,腦海裏一下就浮現出一段記憶,沒有半點突兀,好似它本就是屬於她的記憶一樣。
‘看’完自己‘過去’的記憶後,宣音眼神晦暗起來。
正如她之前所猜想的那樣,這具身體,的確是殺手,準確點說,更應該算是死士。如今這時代,掌權之人擁有死士,無可厚非。但是,會將自己的親生女兒 ‘養做’死士,卻實屬罕見。
柴宣音。代號‘影’。年七歲,生母難產早逝,生父……柴玉關。宣音微眯起眼來。
柴玉關這個名字。說起來,算不上多熟。可若說到他的稱號 ‘快活王’,便熟悉得多了。沒錯。這柴宣音便是柴玉關成為快活王之後,在夜夜笙歌中,與一歌女生下的孩子。
歌女生下孩子後隻來得及取個名,就撒手人寰了。臨死前將孩子托付給了一位長輩梅姨。
梅姨曾經也是歌姬,後麵年紀大了,就開始教歌姬。她膝下無子,待這孩子可謂是視若己出,哪怕這孩子生了場重病後有些智力問題,但她疼愛依舊。
可惜,好景不長。孩子一歲時,一次無意中爆發出神力後,就被快活王派人強行接走了。梅姨心想孩子的父親有大能耐,是去享福的,可快活王是什麽人,這人可以說是一集大惡於一生的大惡人,反派中的陰謀家。
早年家中三十餘口人一夜暴斃,隻有他逃出生天。後來即使各種惡事做盡,暗地裏還娶了天下第一女魔頭雲夢仙子,明麵上又能在江湖上博得一個‘萬家生佛’的美稱,被各路江湖人士所信任敬仰。
表裏不一的功夫可以說是爐火純青,這也是,他後來為何與雲夢仙子布下驚天陷阱,順利地將一幹江湖人士各大門派一網打盡的原因之一。
等眾人發現真相時,他不但全身而退,甚至連自己的妻子都不願放過。
更不用說,現在他與一個歌姬所生之女,還是個智力有問題的孩子。哪怕是天生神力,乖巧聽話,也無法長久得到快活王的喜愛。不過就在快活王快要厭倦之時,一次無意之舉,竟讓他發現了柴宣音在武學上一點就通的天賦。
命運何其可笑。在上天為柴宣音關上一道門後,不止沒忘給她開了扇窗,還給她留了個天窗。
柴宣音在武學上的,不止一點就通,其身體更是萬裏挑一的習武之材。加之她智力不足,聽話乖巧,慢慢的一個想法,在快活王心中形成。
快活王一直以來都很怕死。死,是他的弱點,是他的恐懼。所以,為了活,他可以不擇手段,包括將自己的女兒訓練成死士。還有比一個練武奇才、天生神力又智力有缺、聽話乖巧的‘兵器’更好的存在麽。
從那之後,柴宣音的生活,就剩下訓練、拚命的訓練,往死裏訓練。偶爾在快活王心情不錯時,享受一下女兒的待遇。
這樣的日子,本會直到原命運線快活王死後才有可能得到解脫。
然而。在前些日子,快活王突然召集手下四大使者。一天一夜後,財使金無望帶著柴宣音乘馬車離開,其他三使不知去向,就連快活王本人,也像消失了一樣。
一道消息暗中傳出,柴宣音為快活王之女,擁有快活王所有的財富。
宣音垂眸,修長的睫毛將其中的冷光遮蓋得嚴嚴實實。快活王有多少財富,無人知道,知道的人也就知道他向來一擲千金,在外又有財使為之獵財。
偏偏,代表金錢的財使,現在就在她這個所謂快活王之女的身邊。嗬嗬。快活王之女。這種話騙騙小孩還差不多,宣音她是半點都不信。
快活王。定是有所圖謀。而柴宣音,隻是一個餌。
柴宣音來此是為了作餌,那麽她呢?宣音輕輕摩挲著指間的厚繭,眸光忽地閃過一分笑意,像察覺到了什麽。那是一種極為篤定的笑意。
但當下,她要做的就是,好好‘做’柴宣音。
那麽‘柴宣音’會怎麽做呢。宣音人影一晃,人就出現在屋中最暗處,無聲無息的。如同一隻幽靈。
吱呀——
門開了。獨屬於冬日的刺骨冷意,隨門而入,迅速地侵占了屋中的溫暖。
一個灰袍人走了進來,見床上沒人,便冷聲道,“不用躲。出來吧。”說著,就朝宣音所站的方向往來。
宣音也坦然,直接走了出來,但始終和對方保持一定的距離。
眼前這人,長相十分之古怪,明明隻有一張臉,卻好似是被拚湊出來的一樣。就這一長相,宣音就知道,此人便是快活王手下的財使金無望。
雖然記憶中宣音並未見過金無望,但這不代表金無望沒見過她。在她出現時,金無望眼中一閃而過的情緒,宣音還是能夠看得出。是憐惜。
宣音記得,這位財使,後來可是和這個時代的天命之子沈浪沈大俠,成為了摯友。
金無望皺眉道,“把鞋穿上。”
然而看到宣音乖乖地穿好鞋後,金無望的眉似乎皺得更深更緊了,皺了好一會,他才長籲口氣,道,“從今天起,你隻是柴宣音。關外柴家大小姐。”
哦。是的。宣音想起來了,她現在的身份是從關外遷居回中原養病的柴家大小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弱小姑娘。金無望是她的管家。話說這園子裏無人,該不會是被金無望這付尊容給嚇跑了吧。
不知為何,金無望竟然從自家大小姐的眼中看到了揶揄之色,細看一下,卻還是那個呆冷的小姑娘。他輕歎了聲,聲音放柔了兩分,“你曾經的那位乳母已經去請了。接下來,我們還需要招人。”
魚餌的作用,就是引‘魚’上鉤。
有些魚。自然也是願者上鉤。
而就在距離這處園子,約十裏路一處小屋中。
一個身姿窈窕麵蒙黑紗的少女,正看著手中一張紙條,條子上寫著:快活王之女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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