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沒有浪子1.2
往前張開手,還能看到金色的陽光柔柔地落在手心,在地麵投射出倒影。
呼吸間能嗅到花香,耳畔鳥鳴陣陣,隨意望去,清風拂麵,草葉交織出沙沙的聲響,叢中一隻雀鳥發出啾聲,撲棱著翅膀騰空而去。
無論是從視覺、嗅覺、聽覺,所見所聞的一切,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
不管是第幾次來這裏,宣音都覺得總局的同事能力博大精深,畢竟一個夢境,也能設定得如此逼真,真實得讓人懷疑這真的是夢境麽。
隻是這麽好的一個道具,因為能量匱乏,以及多年來宣音的大部分意識沉睡,隻能保持半啟用狀態了。
宣音在原地轉了個圈,發現這次自己是在一個花園中,和上次的走廊又不同。對此,她並不意外,經過前兩次的登錄,宣音就發現了,這個夢境的核心,並不是她。至於是誰,具體宣音還不知道。
大概不是她在夢境中的哥哥,就是那位進入夢境至今幾次都未曾得見的母親吧。
夢境的人雖多,但真正讓宣音在意的是這兩人。她記得沉睡前,雖然沒來得及睜眼看一下世界,但最後道具綁定的人,她還是很清楚,當時離自己最近的血親。
而在這個夢中,和她有血親的,一個是夢中她的母親,另一個就是她的哥哥。
說起來這位哥哥,如果真的如她所猜想的那樣,那可真是不得了呢……宣音垂著眸,望著地麵上搖擺的樹影,與光剪裁出不同的畫作。
正所謂想什麽就來什麽,一陣腳步聲從牆後傳來。
宣音一聽,就猜出來是她在夢中的哥哥。因為隻有他,走路才會有這種拖地的聲音,就如這個世界命運線中的某個主角一樣,黑衣、腳跛、有刀……
“小妹。”一個聲音在院門口響起。
還長得好看。“哥哥!”宣音微笑著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蒼白俊秀的臉。
他一身黑袍,隱於陰影之中,猶如一隻陰冷的幽鬼。
但是他的那雙眼睛,在看到她那一刻,瞬間便從冰山融成了星河。他沒有笑,可給宣音的感覺,卻比笑起來更柔和。
他手裏捏著一隻燕子風箏,風箏上兩個被墨汁塗成一團的大眼睛,呆滯地看著她,多看兩眼,竟還有幾分呆萌的感覺。
在這幾次夢中,有時由哥哥陪著蕩秋千,有時是劃船賞花,有時又是一起練字溫書,總之各種都有,卻皆是玩樂,感覺就好似,她是來陪玩的。
雖然不知道以前,她人的意識還沒完全回來時是什麽樣子,但現在這樣,似乎也不錯,因為若哥哥真是她所猜的那個身份,這夢境,恐怕是他唯一能放鬆的地方吧。
“小妹。風箏。”哥哥將手中的燕子風箏,遞向宣音。
宣音笑彎起眉眼,剛要接過風箏,忽地,一道黑影出現了。
‘啪’的一下,風箏頓時被打開。
宣音還沒來得及明白發生什麽事,便見,光色一時昏暗。眼前的哥哥像是聽到了惡魔的低語,整個人顫顫地低下了頭,跪在地上。
“母親。”
宣音眼神一顫,看向這個全身籠罩在黑色長袍裏的女人。
女人就像沒看到宣音一樣,低吼道,“你該去練刀!”她聲音低啞難聽,像是破損的樂器般,自顧著沉浸在某種情緒中。
“你已經沒有時間了!你要複仇!”
“你要複仇!複仇!”
轟隆一聲,風雲變幻間,天空烏雲密布,一片片潔白飄落而下,宣音張手一接,那潔白便消融於掌心,化成水。
竟然是雪?
宣音驚異地看著天空,大片大片如鵝毛般的雪花,簌簌下落。
身後,一陣哭喊聲突兀響起。
宣音連忙轉頭,隻見一片火光,映紅了大半的天空。方才還是恬靜優美的莊園,轉瞬間,就被徹底淹沒於火海之中。
撲麵而來,火的溫度,裹挾著血腥的味道。
“看吧!看!你看!”
那女人淒厲地喊著,她雙手,捧起手裏的雪,純白的雪,在她掌心鮮紅如血,從指縫中,滴滴落下。
“看到了麽?這雪,是被你父親的血,染紅的!”
果然!宣音心砰砰快跳了兩分。她猜得果真沒錯,真的是他。這個世界的時代主角之一,傅紅雪。
他竟是她的哥哥。那麽這個黑袍女人,就是魔教大公主花白鳳了。
看著幾乎陷入癲狂的女人,宣音心頭不禁幽幽微歎,這個女人在白天羽死後,徹底陷入仇恨怨念之中,無法自拔。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傅紅雪,能有朝一日手刃仇人。
然而。她並不知道,自己一手撫養長大的,其實並不是她的親生孩子。隻因白夫人當年的移花接木,直接用傅紅雪頂替了她的親生孩子,並將其送到了葉家。這才有了後來的浪子葉開,及另外一個時代主角。
等等。她是傅紅雪的妹妹,在傅紅雪被換去做了花白鳳的孩子,那麽她呢?她這個本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妹妹呢?
是同樣送去花白鳳家?想著,宣音不由打量了一下花白鳳,還有自己雙手,這是一雙未曾受過風霜的手,也未曾做過粗活,就是有傷,也是新傷,是近日造成的。
這是一雙被嬌養的手。
可見在那段記憶消失的時日中,她未被虧待過,反而是被人寵著、護著、疼愛著。
因此。應該不會是花白鳳。這點宣音敢肯定,那麽會是誰家?他們原本的家庭?還是被一同送去了……宣音手指輕扣上腕間,那裏有一條木珠手鏈串著一塊木牌,牌上端端正正地雕刻著個‘音’字。
這是她蘇醒後,全身上下除去衣物之外,唯一的物品。
“要複仇!”
“你要複仇!殺了那些人!用他們的血來祭奠你的父親!”
花白鳳歇斯底裏得,猶如一隻被悲憤、痛苦裹挾著的幽鬼,哀嚎著,悲痛著,卻始終無法解脫,無法平息。
傅紅雪全身早就被那血水染透,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隻能看到那瘦弱的身子微縮著,似乎在護著懷裏的東西。
宣音眯眼往前仔細一看,呼吸陡然一頓,那斜漏出的一角,一隻被塗得黑乎乎圓乎乎的大眼睛,正呆滯地看著她。
被染紅的雪水,滴落在上麵,一滴一滴又一滴,如同血淚般。
“你該去練刀了!”
花白鳳伸出幹枯的手,朝傅紅雪抓去。
宣音抿了抿嘴,當機立斷,當下一個飛撲,抓起小男孩的手,就往外跑。
“小、小妹?”傅紅雪有些沒回過神來。
“不是要去放風箏麽?”
風雪中,宣音回過頭,笑容燦爛。既然是夢,那就開心些吧。至少,在夢裏,開心些吧。……哥哥。
前方那笑容,如春日暖陽般,猝不及防闖入小男孩眸中,仿佛間,連那漫天的風雪都被其消融開來。
傅紅雪眨了眨眼,曾經木訥的身影,逐漸被眼前的燦爛鮮活徹底取代,僵硬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似乎是想笑,卻還是沒能笑開。抓著同樣被雪水染紅的燕子風箏的手,緊了又緊。
“好。”他說,反手牽住了宣音的手。
在這一刻。
那片風雪中的火海,似乎,在變高、變遠。
……
“呼——”
宣音陡然坐起,長吐出口氣,環顧四周,依舊是那座破廟,依舊是那冰冷長夜。
寂靜山林中,唯有耳畔篝火時不時濺起劈啪的聲響。
火的溫度,照得人全身暖洋洋的,仿佛之前經曆的風雪火海、黑袍女人、黑衣小男孩,全都是幻覺。
宣音張了張手,手指上依稀還能感覺到另一個人的溫度。
“唔。”一個悶哼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宣音連忙朝路小佳看去,隻見他麵色潮紅,眉頭緊皺。
他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