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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渾水

  ()熊黛妮下班回家,從包里掏出鑰匙正要開門,就聽見她媽在屋裡的聲音:「沈淮雖然舉止蠻撞些,心xing終究是好的。唉,周明要能有沈淮這樣的心xing,我們這個家也不用這麼折騰了。」 

  聽到她媽在屋裡提及沈淮,熊黛妮微微一怔。 

  這段時間來沈淮幾乎是她家的禁忌話題,有時候聊著天,誰不知不覺扯到沈淮,話頭就會刻意掐斷掉,誰都不提他,熊黛妮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她媽在屋裡又談起沈淮來。 

  熊黛妮靠著門而立,想起月前的塌床鬧劇來,猶是覺得荒唐,這事明明是冤枉了沈淮,叫沈淮受到委枉,還無緣無故給周明打了一頓,她卻沒有辦法跟沈淮當面說聲對不起。 

  這事也叫熊黛妮將周明徹底看底,周明說到底就是一個在沈淮yin影之下掙扎不出來的小爬蟲,這兩年來處處與沈淮為敵,以致到最後的大爆發,無不如此。 

  「沈淮這下子算是跟譚啟平徹底鬧翻了,這次譚啟平大概不會輕饒了他?」白素梅在屋裡的聲音再次傳出來。 

  熊黛妮覺得奇怪: 

  沈淮做了什麼事情,跟譚啟平鬧翻了?沈淮做了什麼事情跟譚啟平鬧翻了,還讓她媽覺得沈淮心xing不錯?沈淮到底做了什麼事情,叫譚啟平不顧沈淮的家世也不饒過他? 

  熊黛妮拿鑰匙打開門,才看到她媽原來是跟她爸在說話,見她爸坐在客廳里,訝異的問道:「爸,你今天沒上班?」 

  「還上什麼班,都差點給氣死回來?」白素梅想到丈夫下午在市委的遭遇,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熊黛妮故作輕鬆的問道,「我好像聽到媽在說沈淮,沈淮又闖什麼禍了?他們好像是禍jing,誰惹他誰倒霉。」 

  「唉,」白素梅將下午市委會議室里發生的事情說給大女兒聽,嘆氣道,「說起來,倒也是我們對不住人家了。」 

  熊黛妮愣在那裡,突然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說道:「七七還在睡覺?」就推門進了房間,淚珠子禁不住的在眼眶裡打轉,背依著床沿而坐,看著熟睡的女兒出神。 

  *************梁小林與劉偉立坐在客廳里,偶爾會抬頭看書房的門一下,只是那扇門緊閉已經有兩個小時,靜悄悄的,沒有走動的聲音,也沒有其他任何動靜,死一般的寂靜。 

  要不是他們親眼看著譚啟平走進去,把自己關在裡面,這麼長時間過去,要不是偶爾一陣抑不住的咳嗽聲,他們甚至會誤以為書房裡沒有人或者譚啟平在書房裡意外蒸發了。 

  「沈淮平時看上去挺彬彬有禮的一個青年,沒有那麼壞,老譚平時待他也不差,誰能想到他竟是這樣的,誰能想到他會這樣忘恩負義,竟然反過來公開咬老譚一口。這世道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枉老譚以前那麼待他。」 

  譚啟平的妻子坐在沙發上,嘴裡反覆絮叨就是那麼幾句話,叫梁小林、劉偉立二人不回應不好,回應又覺得反反覆復的那幾句話來回倒著說,也沒有意思,只好坐在那裡什麼也不說。 

  這時候蘇愷聞合上手機,從外面的走廊走進來。 

  梁小林、劉偉立都傾過身子,問蘇愷聞:「蘇秘書長怎麼看待這事?」 

  「沈淮這次太無法無天了,」蘇愷聞將手機裝進兜里,說道,「宋家會給譚書記一個交待的……」 

  梁小林與劉偉立對望了一眼,不知道這是蘇愷聞的話,還是他老子蘇唯軍的話。蘇愷聞的話不頂什麼用,要是蘇唯軍這麼說,那是多少有些分量。 

  今天常委會議的結果,已經表明沈淮這一鬧對譚啟平、對譚系直接帶來的惡劣影響已經超乎他們的預料,甚至有進一步失控的可能。 

  不管之前誰是誰非,譚啟平這次要不能嚴厲收拾瀋淮,以後在東華還要怎麼開展工作?還怎麼向省里證明,他還有掌握東華大局的能力?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省里對今天的事情沒有任何看法,那以後豈不是要讓虞成震、陳明經、高天河、吳海峰、楊玉權一個個都騎到他們的脖子上拉屎撒尿? 

  譚啟平到東華后,利用種種形勢,成功壓制地方勢力的聲音不能反彈足足有兩年,但要是這次不能嚴勵收拾瀋淮,露了怯,地方勢力必然全面反彈。同時,省里跟其他地市看譚啟平好戲的,大有人在,他們也會越發的起鬨,不要說譚啟平繼續上升的通道有可能從此給關閉掉,接下來在東華要面對的,也將可能是一個加倍惡劣的局面。 

  但是,處分沈淮的動議,在市常委會議層次,已經受到虞成震、陳明經等人的狙擊,現在只能通過宋家內部處置沈淮。 

  倘若宋家內部不願意嚴厲處置沈淮呢? 

  譚啟平該怎麼辦?擺在他們跟前還有什麼路可選擇? 

  梁小林、劉偉立開始見沈淮大鬧會場,還以為他只是給陳克華激怒后無法自制,但事態演變到這一步,卻乍然發現,留給他們選擇的道路,其實很狹窄,一個處理不好,譚系整艘船都很可能顛覆掉。 

  這時候才感到棘手,事態要他們想象的嚴重得多。 

  *****************田家庚習慣將當天的公務都處理完再離開辦公室,一省事務匯聚案頭,要一項項抽絲剝繭的去分析,工作量極大。 

  田家庚將手裡最後一份文件看完,已經是深夜十一點鐘。他將寫過批示的文件丟在一旁,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推開門,看到隔壁的辦公室還有亮著燈,推門走過去,看到李谷也正寫著材料。 

  田家庚抬手指了指手錶,說道:「時間又晚了,你肚子餓了沒有?今晚的夜宵我來請客。」 

  李谷見田書記忙完了,他將材料放下來,拿了外套站起來,說道:「說得好像你身上帶著錢似的。」他走到秘書室,讓留下來值班的秘書們都回去,他陪同田家庚坐車找地方吃夜宵去。 

  坐進車裡,李谷跟田家庚說道:「東華今天又發生了一件好玩的事情。」 

  「哦,你說來聽聽。」田家庚捏著太陽堂,讓自己緩解疲勞,頭往後枕在椅背上,聽李谷說東華今天發生的事情。 

  沈淮大鬧會場,東華差不多有近一半的黨委委員都親眼目睹,李谷自然有他的渠道知道細情,他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田家庚聽,說道:「沈淮離開會場時指責對譚啟平的那段話,可是殺氣十足啊,也逼著譚啟平手腳大亂!」 

  「哦,」田家庚聽到這事,也覺得意外,說道,「有些奇怪啊……」 

  「我也覺得奇怪,沈淮這時候就逼宮,未免太早了一些,」李谷說道,「不過啊,沈淮大鬧會場離開之後,譚啟平就立即召開市常委會議,要討論給沈淮嚴厲處分,想要挽回威信。你知道結果怎樣?」 

  「怎樣?」田家庚才不願意費腦子去琢磨這種事,直接問李谷。 

  「很叫人奇怪,」李谷不好意思叫田書記猜謎,說道,「譚啟平要處分沈淮,但東華的市委組織部長虞成震、紀委書記陳明經二人,都明確提出反對,使得譚啟平的動議未能通過常委會討論,自然也就不了了之——沈淮要是把虞成震、陳明經兩人反應都事先預料到的話,那就說明他選擇這時候將譚啟平的軍,不能算早。」 

  「你覺得沈淮已經把虞成震、陳明經拉攏過去了?」田家庚不是很關心這些細節,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去關心這些細節,便直接問李谷,「這個可能xing不大?」 

  李谷搖了搖頭,說道:「是不應該有這種可能,真要如此,半年前他就不應該退縮。」 

  「也是。」田家庚點點頭說道,對東華的事深感頭痛,有時候地方上的事態,也不是他這個省委書記就能掌握的。 

  在東華,市長高天河跟譚啟平關係本來就不睦,甚至在淮聯重工的招商引資一事上,就跟沈淮有過合作——沈淮要是還能同時得到紀委書記、市委組織部長二人的支持,他半年之前根本就不需要對譚啟平退讓。 

  事實上,半年前要不是他出手阻止,梅溪鎮都差點都給譚啟平肢解掉。後來東華市在他的批示基礎之上,搞出梅溪新區方案,沈淮也是給徹底排除在這個方案之外。 

  「不過我覺得,要是梅鋼新廠建成在望,沈淮這時候對譚啟平進行逼宮,時機也談不上早,」李谷說道,「從他主動放棄梅溪鎮黨委書記職務、不再插手梅溪新區示弱算起,也差不多有半年時間了。而且你在梅溪新區一事的批示,也應該會給他一些信心。」 

  「那他憑什麼就有把握認定省里會照著他的節奏走?」田家庚問道,「就是我現在決心把譚啟平從東華市委書記的位子上拿下來,都未必有把握能說服其他省常委成員。」 

  李谷哈哈一笑,問田家庚:「你真有想法要將譚啟平從東華市委書記位子上拿下來?我還以為你會出面安撫一下譚啟平呢。」 

  「譚啟平這人格局有限,我出面安撫他做什麼?」田家庚說道,「不過,我就算有心將譚啟平調走,也有兩個難點,一是如何說服省里其他人同意將譚啟平調走,二是誰能比譚啟平更勝任東華市委書記這個職務?這兩個問題要先得到解決。」 

  李谷點點頭,知道田家庚比他考慮要更全面,也不屑跟趙秋華,一心只想在地方上拉幫結派,不然眼下倒是一個拉攏譚啟平的好機會,他又問道:「田書記,你覺得宋家會怎麼看待今天的事情?」 

  「如果譚啟平要求宋家處置沈淮,我想宋家還是會處置沈淮的,畢竟宋家眼下,還要打自家孩子去安撫人心的,」田家庚說道,「也許沈淮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深思熟慮。」 

  「這也是我百思不解的地方,」李谷說道,「不過譚啟平在東華已經有些亂分寸了,也許沈淮判斷未來一段時間,東華很可能會因譚啟平而捅出大的問題來。他這時候出手,的確會迫使譚啟平不得出手不打擊他——但是,我們反過來想,他有沒有誘使譚啟平犯更大錯誤、有沒有最後一次誘敵深入的用意在內?就算宋家這次為了安撫人心,迫使他繼續向譚啟平低頭,那在外人眼裡,大概也會覺得沈淮在東華給譚啟平欺負得夠慘、夠可憐了。那麼,下一次,沈淮真有什麼手段反制譚啟平,大家會不會整個的都反轉過來,覺得譚啟平是罪有應得,而不會說沈淮的不是?真要是如此,到那時候,宋家也可以順其自然,不用再打自家孩子去安撫人心。」 

  「……不好說,且看,」田家庚懶得多想東華的事情,揉著太陽穴,蹙著眉頭,說道,「另外,趙秋華今年去過東華后,還讓陳寶齊代表他去了好幾趟東華,未必就單純是為了合資鋼廠的事情。」 

  「田書記是說虞成震跟陳明經今天站出來狙擊譚啟平,很可能跟趙省長有直接關係?」李谷問道。 

  「未必沒有這個可能啊。」田家庚說道,想到趙秋華,他又感到頭痛。 

  李谷忍不住輕輕的嘆氣,局面果然要比表面看上去的複雜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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