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咫尺

  十二年前,京城發生了一場駭人聽聞的連環殺人案。


  逢每月十五,必定會出現一名被活活燒死的被害者。這些死者被燒成骨灰,死無全屍,而每一個案發現場都會有一朵獨一無二的七瓣桃花。


  一如林昇放在桌上的這一朵。


  “這花……你是從哪兒找來的?”


  林昇看著他,目光沉靜:“這不是從哪兒找來的。”


  羅居正臉色更差:“不可能……”


  當年那個火刑犯肆虐京城之時,他們二人都還隻是十歲出頭的少年人。


  這個案子很早就已經成為一樁懸案。


  十二年前,那個火刑犯忽然失蹤,再也沒有作案,而線索也隨之中斷。


  七年前,卷宗從上一任刑部尚書的手裏,直接移交到了下一任,如今負責追查此案的就是現在的刑部侍郎羅居正。


  而這幅桃花圖,則是前任刑部尚書徐鶴韋所留。


  聽過當年的案子的人有很多,但知道七瓣桃花的人卻寥寥無幾。


  羅居正知道自然是因為接手了這個案子,而林昇知道此事,則是因為當年被燒死的人中,有一個正是他的同門師弟——蒲彥霖。


  佐老先生佐忠勉門下,隻有三個弟子。


  照年紀排,最年長的是劉誌瑾,其次林昇,最便是蒲將軍家的三公子蒲彥霖。


  蒲彥霖就是當年連環殺人案的最後一個受害者。


  “除了當年參與過這個案子的官差,這世上知道七瓣桃花的便隻有你我二人,”羅居正麵容呆然,仍然不能相信,“難道那個人真的……重出江湖了?”


  “若真如此,這一次——絕對是要讓他有去無回。”林昇語氣平淡,幾無起伏,目光之中卻透著冷峭寒光。


  羅居正還未出聲,門外忽然響起了七映的聲音:“二位大人,屬下有要事稟報,清泉寺枯井裏的女屍身份已經查明。”


  之前害的謝惲被當成犯人捉起來的那具屍體,被井裏的蘚刺傷了麵部,臉上血肉模糊,根本無法辨認樣貌。


  屋內二人相視一眼,林昇抬手將那桃花圖收起,過片刻後道:“進來話。”


  七映推門入內,臉色很不好看,幾乎是麵帶慘然。


  “你怎麽搞成這樣?”羅居正不禁問。


  七映垂著頭:“清泉寺的那名死者……名字叫陳九宜。”


  林昇神色微動。


  羅居正皺起眉頭:“這名兒……怎麽聽著如此耳熟?”


  七映看他一眼,聲音發澀道:“因為陳九宜,就是孫家胡同口賣冰糖葫蘆的九姑娘……”


  *

  魚一連兩日都在屋裏躺著,真的是要給活活地悶壞了。


  閔氏知道她的脾性,怕她又不老實,便特意在她這院子裏安插了四個凶神惡煞的老嬤嬤鎮著她。


  她若敢踏出院子半步,這身子還沒出去,立馬就不知從哪兒竄出來一個膀大腰圓的老嬤嬤,直接把人扛起來就往屋裏帶。


  “巧蓮,你迷暈那幾個老妖婆需要幾包蒙汗藥才夠?”


  巧蓮差點打翻手裏的茶杯:“姐,您可別再打什麽歪主意了,您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的,奴婢們也要跟著遭殃。”


  魚趴在榻上,腿後頭翹得老高,還在那兒一抖一抖的,撅起嘴不滿地嘟噥:“我早就好了,又不是摔斷了腿,至於這麽一驚一乍的麽。”


  巧心道:“聽是二公子特意與夫人的,要姐好好在家待著歇息,往後別落下什麽病根才好,昨兒的藥也是二公子讓人送來的哩。”


  本以為魚聽了會感激涕零,沒想到她卻一下子惱怒起來:“就知道是這個黑心狗官在背地裏害我!”


  巧心給她這話駭了一跳,忙要去捂她的嘴,誰知道眼睛一抬,立馬就給嚇得一動都不能動了。


  隻因珠簾前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此人不是旁個,正是魚口中的這個“黑心狗官”。


  林昇站在那兒,雙手負後,神色自若,還微抬著下巴,朝著巧蓮、巧心抬了抬手,示意她們二人不要出聲。


  魚後腦勺對著門簾,壓根不知道有人進來,仍在那兒憤憤道:“你們且看著罷,下回我定要讓這狗官吃不了兜著走……人模狗樣,衣冠禽獸,那佐姐姐是眼瞎了才會看上他呢!奇了怪了,這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不成?”


  巧心麵如土色,真恨不得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四妹妹這是要讓哪個狗官吃不了兜著走?”


  魚聽到背後響起的聲音,立馬狠狠地打了個哆嗦,整個人都繃給直了。


  她慢慢地回頭,就看到那張最不想看到的臉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當即嚇得打出了個清脆的嗝。


  林昇見她睜大了眼看著自己,又不話,分明是一副給嚇傻了的樣子。


  巧蓮已經完全呆了,還是巧心最先反應過來,她假意咳嗽了一聲後強笑道:“二公子來了,奴婢們這就去給您沏茶。”


  隨後竟拽著在那兒杵著不動的巧蓮一道往外走了。


  魚不可置信,朝著她們二人的背影一伸手:“你們兩個給我回……”


  話還沒完,眼前忽然一暗,是林昇朝她榻邊走了過來。


  魚嚇得直接就往裏滾。


  誰知這一下動作太大,竟不慎牽扯到之前的傷處,疼得她一下子縮起身子,眼淚也跟著在眼眶裏打轉。


  林昇站在那兒看她,分明是一臉在看傻子的神色。


  “你笑什麽?不許笑!”魚恨恨道。


  林昇拂拂袖子,在她榻邊坐下,伸手拍了拍被褥,挑眉道:“過來——”


  魚對著她這位二哥時,往往內有反骨,他要她做什麽,她就偏不做什麽。


  所以她就又往裏頭一滾,順便還抓起被子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隻露著一張微圓的臉在外頭。


  因為剛剛被痛到,眼睛還有幾分水汪汪的,如此卻還要堅持不懈地對著林昇齜牙咧嘴。


  自以為凶神惡煞,實則是毫無氣勢,看著十足可笑。


  林昇緩緩一笑,忽然伸手抓住了一個被角。


  魚驀然張大眼。


  他隻略一施力,就將這被子連帶著她整個人都給抓了過來。


  魚隻覺得旋地轉的一下,等回過神,抬頭就看到一雙深黑色鳳目。


  近在咫尺。


  他的眼睛不僅僅是極黑,更深邃冷沉,仿佛隨隨便便的一眼,就能讓人掉進深淵。


  魚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


  她想掙動,卻發現自己在這被褥之中,等同於作繭自縛,根本沒有動彈的餘地。


  “你最好不要亂動。”林昇道。


  魚漲紅了臉:“你放開我,我不就不用動了麽!”


  林昇看著這個趾高氣揚“粽子餡”,抬手毫不留情地在其腦門上敲了一記。


  魚給他這一下敲得懵了:“你……”


  她肌膚嬌嫩,幾乎是吹彈可破,這一記落下去,立馬就浮現出一層輕紅。


  林昇隻淡淡道:“你該叫我什麽?”


  魚咬住唇不話。


  林昇忽然將被子連人一道抱了起來。


  魚:“你、你幹嘛!”


  林昇並不搭理她,隻抱著這一大團人和被子走到了桌案前。


  他抱著魚坐下,把魚放在自己膝頭,雖然隔著一層被子,卻分明是讓她坐在了……


  那股藥香的味道一下子變得濃烈。


  魚感到有片刻的眩暈。


  她恍恍惚惚之際,卻突然覺得臉頰上一涼,與此同時,還有一股臭臭的墨味……


  等魚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左右兩頰上已經多了六道栩栩如生的貓須。


  林昇端詳她片刻,仿佛覺得少了點什麽,忽然靈光乍現,大筆一揮,在她額頭上寫了個漂亮至極的“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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