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養紙片人的第兩百二十八天
第228章 養紙片人的第兩百二十八天
從只是一縷劍光就可嚇退百萬雄兵,到即便是劍鋒,也難掃落葉。
舞劍的還是那個風連雪,可是可以主宰手中劍柄的,卻不是當年的的那個風連雪了。
她身邊丫鬟數量不斷變化,從五個,到四個,再到一個。
從滿眼敬佩,到隱含擔憂,再到輕蔑,蔑視。
駱賓用最快,最熟練的鏡頭表現手法,在短短几分鐘里道盡了風連雪進入宅院后逐漸變成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的過程。
彈幕沒人說話了,背景音樂逐漸低沉。
但是劇情還在繼續。
隴西突發叛亂,朝廷派人前去平反。
風連雪聽了這個消息,挽了一個劍花,便立在原地。
有人過來取走她手中的劍,院子里颳起不小的風。
丫鬟婆子絮絮叨叨地說著如今朝中的局勢,風連雪沒系披風,站在庭下望了眼天色,斂眸轉身回去。
轉眼便落雪了。
消息傳來,叛亂被平了。
叛黨李當殊等當庭絞殺,斬首者眾。
菜市口人來人往,風連雪坐在院中喝茶,斂下的眸子中無悲無喜,只有被洗刷過的麻木平靜。
開春宴席,遊園燈會,湖中弈棋,中秋晚宴
這些時間如同院落中緩緩墜落的落葉般,輕輕劃過年歲的表面,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風連雪卻好像真的被困死在了這宅院中,未曾離開過這四方天地一步。
下人對她越來越敷衍,聚在一起的時候常常指桑罵槐,甚至弄丟了她的寶劍。
風連雪如同聽不到般,親自從湖中尋回寶劍。
依舊舞劍,依舊喝茶。
直到聽到他們意圖謀反。
風連雪死了。
寶劍落地,鏗鏘聲漸平。
鵝毛般的大雪覆蓋了整座狹小的庭院,將紅衣掩埋。
枝頭紅梅殘敗凋零,卻在數日後重新綻放,宛若重塑生機。
亂黨攻破了袞州,一路北上,朝野震動,當今天子不顧百姓安危,匆忙外逃,重臣隨後,無人管亦無人要的百年王朝如破敗的高樓般,一朝傾倒,露出其中腐朽破敗的內核。
百姓流離失所。
哭聲震天間,有人取出了風連雪墓中的劍,仍舊是一襲紅衣,長劍一柄。
只用數日,就平定亂賊,新帝禮重對方,來人卻寵辱不驚,背上寶劍,開始行走江湖,意氣盈野。
亂世過後,有人議論當世俠者應懲奸除惡,天下為己。
有人說新帝體恤民情,即便是遊俠也可以放心遠遊,待到歷史重演,也必將重出江湖,一劍封天。
還有人說,若不是新帝和一俠士合謀,當今是否還能坐擁如今這天下還未可知
有一懵懂孩童天真道:「我爹說,當世有俠,筋脈皆斷也可力挽狂瀾。」
來吃茶的客人大笑:「不管使的是什麼武器,筋脈都斷了,連武器都拿不起來,用武便成了笑話,你爹是看你年紀小,糊弄你呢!」
孩童小聲辯駁:「爹爹就是這麼說的,他說他見過.」
「何伯,您見多識廣,就給我們說說,是不是真的有這樣的人?」
老者聲音滄桑:「筋脈皆斷,的確無法用武,但是你爹說到的那位,力挽狂瀾時,用的,並非是一身勇武。」
他嘆,聲音重重落下:「是滿腔赤忱啊。」
是血染江河,仍不改初心的赤忱。
畫面逐漸淡去了,縹緲江湖間,卻突然展開許多卷史料。
那些字體不同的古漢字不斷向前,俠士的身影也如同淡化的墨水,漸漸消逝,背後的盛世卻依稀可見。
那是千古以來,所有可以稱得上是俠之大者的俠士守護的太平天下。
觀眾突然想起原作者接受採訪時所說的那段話:「我所創作的角色身上,能有一丁點俠的勇氣和氣概,我就滿足了。」
風連雪作為《風行天下》的主角,為一城百姓妥協,自廢經脈,困頓半生,最後力戰一干叛賊,自刎而死,無愧她俠者的盛名。
朝堂煊赫,史書厚重,記不住她和其他小人物的名字。
可是山野記得,一國百姓記得,那日大雪紛揚,行走江湖,縱橫朝野的御劍山莊大小姐,風連雪,面對亂賊,使出了通天的一劍。
那劍光直入雲霄,雲層明滅,穹宇生光。
風連雪一劍登劍道巔峰,劍道,劍魂,自此萬古不滅。
電視劇結束了,彈幕卻仿若如夢初醒般,迅速將屏幕整個填滿:
【嗚嗚嗚嗚嗚嗚】
【我的大小姐(嚎啕大哭)】
【我的風大小姐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嗚嗚嗚嗚嗚(淚奔)】
【好難受,又好驕傲】
【從開頭哭到結尾,突然明白作者為什麼執意要改這版結局了】
【大小姐的死真的不是作者刻意為之的,這是整個時代的悲劇】
【大小姐終於完成自己一劍封天的夙願了】
【在我心裡她已經堪破天機,是當之無愧的劍道魁首】
【(淚奔)風連雪無愧她劍道第一人之名】
【後輩問:何為劍道:
答:吾輩太平仗劍,行走天涯,世亂出山,天下為己,手中劍,只清世間不平事,只封朝野是非人,劍心不滅,劍道永恆】
【終於明白作者這幾句話的意思了,《風行天下》是我看過近幾年最好看的小說,也是最好看的電視劇】
【江湖人為太平入了朝野,最後死於自己所愛的江湖,真的太好哭了】
【大小姐最後闔上眼睛的時候,看到的一定是萬世太平的吉相吧】
彈幕哭成淚人。
席寒時緊緊地抱著懷裡虛脫的盛翹,眼睫潮濕地吻她的眼睛,還有側臉。
盛翹情緒崩潰得很安靜。
壓在她心裡的不僅僅是風連雪的情緒,還有那個世界里所有百姓,所有行走天涯的俠士的悲哀。
她用自己的一生換了一個可以窺到結局的死局,換了一個可以有所期待的來日,最後葬於浩渺的大雪。
盛翹是飾演風連雪的人,她的情緒更像是死前風連雪的情緒一樣,如紛紛墜落的大雪般,安靜,且漫長,需要漫長的時間,才能擺脫縞素銀白,等來真正的化雪。
平板已經在放片尾曲,席寒時看到她緊緊地揪著的手指,安靜地握緊她的手,心臟一片蜷縮著才能更深切感受到的疼。
席寒時不是第一次見她因為入戲而崩潰。
在國外的時候,盛翹的學校排演《羅密歐與朱麗葉》,殉情那一幕,盛翹演了六遍。
他送她回去的路上,她還鬧著要吃冰激凌,晚上的時候他卻發現她一個人蜷縮在閣樓里,無聲地情緒崩陷,無聲地落淚。
他不敢去回憶當時的場景,更不敢打斷她的情緒,只能一遍遍地吻她的手指,吻她的眼淚。
就像現在這樣。
直到盛翹似乎是疲憊極了,蜷縮在他懷裡,摟著他脖子閉上眼睛,席寒時才喉嚨發緊地抱緊她。
她聲音啞得厲害,席寒時如果不是抱著她,根本聽不清:「.阿時。」
席寒時喉嚨微滾,眼睫潮濕地低眸:「嗯。」
他聲音也啞了:「我在。」
「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席寒時手指微緊,卻沒有鬆開她。
盛翹聲音很輕很啞:「阿時,你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好不好?」
席寒時給她的回答是長久的沉默,久到盛翹都伸手去扯他的衣服了,男人才低頭。
他的嗓音嘶啞而低沉,盛翹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的拒絕,怔了片刻,就感覺他再度握緊了她的手指,聲音很低很低地再度啞聲道:「不好。」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