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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柳斌

  河源縣外七十裏,石莊。


  此地是一處人口稀疏的小村莊,依山傍水,風景怡人。


  某個僻靜的不起眼的院落內,一個身材欣長的中年農夫,正有一搭沒一搭的在自己地坪上翻曬著草穀。


  這樣貌淳樸的農夫時不時看向河源城的方向,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再有不到一年,就滿二十年了,當年我所犯的罪行,就超出這河源神廟的偵查時限……隻要博的這一線生機。我便可以改頭換麵的進城……”


  這淳樸農夫喃喃自語,回想起當年的命案,眼眸中閃過一絲狠厲。


  “不能怪我……不能怪我……是那何家逼迫太甚,逼我滅他們滿門!!要怪,就怪你們自己做得太絕,不給我絲毫生路!!”


  這時,突然一個五六歲的稚嫩女童從房間內跑出來,嘴裏還大喊著:

  “爹爹,爹爹,快看,快看,我做的。”


  淳樸農夫臉上的狠厲之色轉瞬即逝,回過頭來,便已是一副慈祥的模樣。


  “蘭兒,你做了什麽?哈哈,是一個草繩螞蚱?來,快讓爹爹親一口。”


  農夫一把抱起可愛的女童,臉上洋溢著笑容。


  “爹爹,癢。”女童咯咯笑著躲著父親那有些刺人的胡茬。


  “爹爹,給你,前天胡大嬸教我做的,蘭兒厲害吧,才學了三天呢。”


  “好,好,我的蘭兒最厲害了。”


  ………………


  沈追藏於這院落外的一顆樹上,看著這對父女其樂融融的一幕,心中感慨。


  “十九年前的滅門要犯柳斌,想不到竟然就躲在這七十裏外的僻靜山村,還成親生子……”


  若不是神靈道法絕不會出錯,此時親眼看見,沈追是怎麽也無法將一個屠滅了一家七十幾口人命的魔頭,和眼前這淳樸漢子聯係起來的。


  “這柳斌,應當是最近才回到這裏,百裏範圍,恰是數年一度的祭祀掃描的範圍極限,想來是打算改頭換麵,準備重新進城生活。”¥愛奇文學 ~最快更新


  深吸一口氣,沈追直接從樹上跳下來,慢慢靠近那院落籬笆。


  “爹爹,爹爹,那邊有一個大哥哥過來了。”


  “嗯?”正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柳斌悚然一驚,回頭一看。


  刑捕鐵尺、縣衙腰牌,執法敕令……


  柳斌心中頓時一涼,臉色變得慘白。


  不過見沈追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隻是站在那籬笆外,甚至還衝著自己的女兒做了個俏皮的動作,柳斌心中緊張心情又稍稍放緩了一些。


  他將女兒放下,寵溺的摸了摸女兒的頭:“蘭兒,進屋去,父親要找這個大哥哥有事,不要出來,明白了嗎?”


  “嗯!蘭兒明白!”女童怯怯的回答,隨後迅速的進了房間。


  無比留戀的看了女兒走到房內,柳斌輕輕的出了院門,將木門關上,看向沈追。


  沈追似乎毫無戒備,任由這漢子走近自己。


  直到二十米外,沈追才開口:“柳斌。”


  柳斌見沈追一語道破自己的真實身份,心中那一絲僥幸也蕩然無存。


  他停住腳步,臉色複雜,良久,才抱拳躬身道:“多謝大人憐愛小女,沒有在此動手。”


  “大人,請。”柳斌作了一個手勢,隨後便率先轉身帶路。


  沈追一言不發,始終和柳斌保持二十米距離跟上。


  待到兩人來到一僻靜山林,再無人煙可見,柳斌停下。


  沈追也停下。


  “此處清幽僻靜,我時常來此練刀,不知大人覺得如何?”


  “青龍轉穴過,白虎入雲霄,山巒疊嶂、流水環繞。倒不失為一處風水寶地,若葬於此地,必可福澤後人。”


  沈追笑著,似乎在和柳斌拉著家常,實則暗含機鋒。


  這或許是柳斌為自己選的墓地,也許是他沈追的。


  “大人好眼力!”柳斌不複之前的農夫形象,渾身散發著一股豪氣。


  “你隻需再躲一年,就有機會活下去,將來改投換麵,進城生活也不是不可能,為何要冒險靠近縣城?”沈追很疑惑。


  柳斌歎氣道:“我亡妻因難產而死,久居山林,受寒氣入侵導致小女先天不足,體弱多病。山林潮濕陰冷,人煙罕至,又無良藥可治,別無他法。”


  沈追心中微歎,這柳斌,倒是對自己的女兒愛護有加。


  正當沈追感慨時,那柳斌卻突然從某處竹子下摸出一把短刀豪邁道:“柳某自知犯下滔天大罪,罪無可赦。不過小女體弱多病,柳某不敢輕言赴死,大人,小心了!”


  柳斌獰笑著,手持短刀,大踏步衝過來,當頭一刀直劈沈追的頭顱。


  “唰~”


  一刀劈過,卻隻是斬在空處,再看沈追,一個側身,便已拔出腰間鐵尺,立於十米開外。


  “好快的身法!”柳斌心中暗驚,這沈追的速度,怕是都不下於他了。


  “受死!”趁著柳斌驚愕的那一刹那,沈追抽出鐵尺,迅速朝對方靠近。


  “妄想!”柳斌眼神狠厲,也毫不畏懼的持刀而上。


  “鏘鏘鏘~”


  金鐵交錯之聲響起,短刀與鐵尺交鋒帶起陣陣火星,一股股巨力不斷傳遞至雙方手腕。


  沈追使得是雙鐵尺,所謂鐵尺,原型是三叉刺,和劍很相似,有兩處旁支,可以用來卡住對方兵器,對付刀劍有較大的優勢。


  尺法《鐵尺九重》,可單手施展。


  亦可配合雙尺。或正手持或反手、對應一攻一防。


  “竟然是使雙尺?且力道和我也相差無幾?”短刀被卡住,柳斌大吃一驚。


  耍雙尺和單尺,區別截然不同。


  雙尺無論攻防,都要比單尺強上數倍。可謂是攻守兼備,靈活無比。


  當然難度自是更大,但持雙尺者,絕對是刑捕中的佼佼者!

  “喝!”柳斌短刀被卡住,卻不退反進,手腕陡然發力,將從體內逼出元氣附於短刀,欲要讓這刀尖再進一步,突破鐵尺,刺穿沈追頭顱。


  但這一刹那,沈追鐵尺上,也是光芒吞吐,眨眼間就疊加兩道元氣精華。


  兩相角力之下,柳斌的短刀竟然是不得存進,反而有向自己這邊壓的趨勢!


  無奈之下,短刀隻得回撤,但沈追的鐵尺,卻如同靈蛇,緊隨而至,反守為攻。


  “破破破!”柳斌狀若瘋狂,連揮數刀,短刀帶起一陣陣迷蒙的光芒,一次次劈向沈追。


  沈追進退有度,雙尺將周身舞得密不透風,任憑柳斌如何進攻,卻根本沒辦法突破這一對鐵尺。


  十息之間,柳斌已經攻出三十幾刀,可雖然一開始壓製對方,卻慢慢感覺喪失了主動權,反而隱隱被對方壓製!


  “怎麽會?!”


  柳斌心中狂跳。


  他是越打越心驚!

  “他雙尺密不透風,攻防之間,每十下必有七重幻影,這是尺法大成的境界……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他才多大?!”


  他柳斌,苦練刀法幾十年,離刀法大成,都還差一點!

  隻能做到‘如臂指使’的小成境界。


  因為兵器屬於外物,要將一重量不輕的兵器,練得像人體的一部分,何其難也?

  可這少年,居然尺法大成,出招之間,隱隱帶著某種‘勢’,明明他位階比沈追高,力道也更勝一絲,卻反而被壓製!


  “殺殺殺!!”


  柳斌也瘋狂了。


  好不容易有了一絲生機,他怎麽會輕易放過!

  沈追一言不發,雙尺舞得密不透風,帶起重重尺影,反而逐漸拉大了兩人差距!

  “撕~!”


  沈追的鐵尺劃過柳斌腰身,頓時帶起一絲血花!

  “糟糕!不能久戰!”吃痛之下,柳斌驀然從瘋癲狀態中清醒。


  六十刀之前,他還能靠位階力道,壓製對手,但六十刀之後,他反而受了傷,繼續這樣下去,恐怕就要折在沈追手裏了!


  “去死!”柳斌短刀上浮現一道道微弱的光芒,這一瞬間,就爆發了體內的所有元氣精華。


  元氣精華,每一道凝練,都來之不易,是身體元氣精華之所在,如果消耗一空,沒能斬殺敵人,自己就要力竭,隻能任人宰割。


  且即便贏了,之後也要調養很久才能恢複,如非十足把握,到最後關頭,誰也不肯動用元氣精華對敵。


  柳斌流亡天下十幾年,也知曉沈追的《燃血》功法的奧妙,論‘質’,沈追先天八階的元氣精華或許不如自己修煉的功法。


  可論量,那就遠遠不如對方了!

  不過他沒辦法,拖下去,也是死路一條!

  他隻能一搏!

  任你尺法如何精妙,憑借元氣精華爆發巨力,以力破法!


  沈追心中一凜,知道對方這是拚命了。


  需知刀法再精妙,如果兩者力量差距太大,比如一個後天三階,一個後天九階,那也是白搭!

  不過柳斌爆發元氣精華,沈追也有!

  “喝!”


  頓時低吼一聲,左手橫檔,體內元氣精華奔湧而出。


  足足十六道元氣精華爆發!

  力道倍增,右尺陡然加速,直奔刺對方的頭顱!


  “唰唰~”


  刀光尺影一閃而過。


  “噗~”沈追口吐鮮血倒飛而出。


  再看柳斌,胸前插著一把鐵尺,臉色煞白,踉蹌著倒退幾步,不得不以刀身支撐,才勉強站住。


  “多虧了這銀鱗軟甲,這一刀,僅僅隻是震傷我,卻沒有劃破軟甲。”


  沈追卻是摸了摸腹部,衣裳下,銀鱗軟甲上出現了一道巨大的劃痕。


  他現在也是又驚又怕,後天武者九階全力一刀,又是爆發元氣精華,的確可怕。


  在最後刹那,他勉力格擋,也仍舊被對方突破防線,劃過自己的身軀,若無這銀鱗軟甲,恐怕他不死也得重傷。


  但現在,卻是他隻是被震傷,對方卻被自己刺穿了髒腑。


  “大人年紀輕輕,刀法已至大成,在下、輸得不冤……”柳斌終於是無力支撐,摔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吐著鮮血。


  沈追站起身來,看著柳斌,眼神複雜。


  神靈道法,遵循天道至理,柳斌這種級別的案子,若二十年未被抓,中途又從未再犯案,便有一線生機出現。


  因為在城外發生的案子,神靈道法,無論是對事還是對人,通常隻往前追溯二十年。


  當然,還是會降檔留案,交由‘人’來查辦。


  但那樣,對方就會變得輕鬆很多,喬裝打扮,改名換姓之後即便是大搖大擺的進城,也很難被發現。


  他想起那個稚嫩女童,靜靜看著柳斌:“還有什麽想交代的嗎?”


  柳斌搖頭道:“我一出山林,就已想過今日,蘭兒早已被我安排妥當,一旦我有事,便會托付個好人家送養。”


  沈追點了點頭,靜待他說完。


  “十九年前那何家奪我田產,逼死我雙親,將我小妹淩辱致死。我習武歸來,一怒之下,斬其全家上下七十二口。十九年過去,我未曾再犯一案,偏偏此時蘭兒又……老天對我何其不、不公……”


  用盡最後力氣說完,柳斌便一口氣盡,再無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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