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舊事

  琉璃等人回到西君府的時候，已經是三日後了。


  這期間玄麒得了麟脂玉，雖暫時看不出有什麽益處，但既然他說有益，那定然是有的。看他這副別別扭扭的樣子，琉璃湊到他耳邊，道：“老實說，你其實是個姑娘家，是不是？”


  玄麒的俊臉一下就黑成了鍋底，咬牙切齒道：“早晚你會知道誰才是姑娘家！”


  琉璃見他真惱了，像隻小狗似得圍在他身邊轉來轉去，一會兒遞個果子，一會兒塞塊糕點。弄的玄麒哭笑不得。


  這幾日相處下來，塗忘憂也習慣了這二人的相處方式。無論和也好，鬧也罷，都隻能他二人自己解決，別人插不進去。


  她急著回西君府是因為整個仙界都在流傳，長生宮的三位仙君，同時飛升仙尊階。


  青城山長生宮，在低調五萬年之後，重新閃亮的站到了眾人眼前。一門四仙尊，無論在哪門哪派，也是讓人尊崇的。


  琉璃知道她家師尊並不是張狂的人，如今這般行事，定然是有自己的考量。


  道致作為長生宮未來的掌權人，自然知道其中因果。當今天後的侄子姬訇在長生宮铩羽而歸，明麵上，天帝、天後，乃至姬族，都未曾有所不滿的言行和動作，甚至姬族族長親自讓人壓著姬訇上門賠罪。可私下裏，卻拱著南經五脈的正一宗處處跟長生宮別苗頭。


  雞毛蒜皮的小事不斷，玉京仙尊煩不勝煩，索性就強硬起來。


  這其中諸事，雖是屬於曆史遺留問題，由各方勢力角逐的結果，但卻是由琉璃的小鳳凰而起。師尊怕她知道後，會內疚的攬責任，便令眾人不必說明。


  另一個內疚的人，就非道觀莫屬了。事情發生的時候，他跪倒在無上殿的大殿上，深深磕頭不起。


  玉京仙尊當日收他為徒的時，就想到了今日的結果。他走下台階，彎腰扶起這個最讓他放心的弟子，“道觀，當年你父帝送你來長生宮，其中含義想來不用為師說，你也是明白的。如今的局麵，並非你的原因，所以你也不必內疚。為師知你心有溝壑，所以教導你之時，也並不是以修為為主，古聖先賢、經史子集，多有涉獵。你是一個清明而有分寸，卻又不失良善的孩子，為師很是欣慰。”


  道觀紅了雙眼，他本就是靈慧非常的人，自然知道誰是真情，誰是假意。他一千兩百年的生命裏，其中八成的時間都是在長生宮。


  他幼時，他的母後還隻是父帝的嬪妃，而他是庶長子。母後時時跟父帝哭訴，說嫡母嫉恨他。待他好，是要捧殺，待他嚴厲，是要害他。父帝雖不全然相信，但還是借著拜師的名頭悄悄送他來了長生宮。此後，他也隻節慶時才會回天宮。


  後來，比他晚出生一百年的妹妹鳳卿，那個十分漂亮的小姑娘，在她五百歲時，涅槃時發生意外，就此魂飛魄散。外人都道是意外，他卻是知道，鳳卿誤食了仙界天財地寶排名第一的黃中李，年幼體輕，承受不住。嫡母因此大是心傷，若不是當時發現已有身孕，怕是難以支撐。可即便如此，明兮，他嫡母的幼子，也還是在嫡母腹中孕育近兩百年才出世。


  後來嫡母生明兮遭遇難產，生子後，卻無力照顧。最後，托付給了紫微星君。後來嫡母病逝，母後姬氏封為繼後。他也由庶長子變成嫡子。


  明兮被紫微星君養在紫宸宮，父帝覺得大傷顏麵，對明兮，並沒有因為他失去母親而多加照顧，相反，十分疏忽和冷淡。


  他的父帝愛重他，是因為他是長子，不僅生的同他最為相象，武功、謀略也得到了他的認可。


  他的母後愛重他，是因為他是兒子，是她的倚靠，也是爭權奪勢最大的籌碼。她總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他，卻不在乎他的真實想法。


  雖然回去的時間不多，但卻深深覺得壓抑。


  長生宮是不同的，他甚至感激父帝送他來此，不論最終是抱著什麽目的。


  他是來到這裏後，才漸漸散去一身壓抑。在這裏，他隻是道觀，是玉京仙尊的十三弟子，是師兄弟中不起眼、卻不可或缺的一個。他可以由著自己性子做自己喜歡的事，師尊給他需要的教導，師兄弟給他需要的陪伴，他不需要考量太多雜七雜八的東西，踏踏實實的隻做道吾便可。


  可如今因為他的母後、他的外家，讓師尊不勝其煩，他又如何不愧疚？！


  前次，佩英來長生宮問他鳳鳴的事，他並未多言。依他的聰慧，如何不知？那鳳鳴出現的時候，正是琉璃在後山渡劫之時。


  他甚至模糊的猜測出，琉璃，他的小師妹，或許就是鳳卿。


  小鳳凰，黃中李，世間哪裏有這般巧合的事？


  鳳卿，對他來說，是陌生的。因為自從兩百歲來長生宮後，就很少回天宮。偶爾回去，也隻是大家都在的時候說幾句話。他並不敢太過靠近她，一是礙於母後對嫡母的芥蒂；另外，是因為自卑吧！鳳卿才是父帝放在心尖上疼寵的孩子，她做什麽都對，說什麽都好，不苟言笑的父帝，在她麵前，也能笑的一臉慈和。


  可琉璃，卻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從她被師尊帶回來，還隻是個小娃娃的時候，被他們師兄弟輪番帶著，幾乎可以說是在他們懷裏長大的。之後師兄們紛紛去往四方駐守，同他在長生宮時間最久的，就是道複和琉璃了。她會撒嬌耍賴，會軟著聲音求情，會在逗弄他之後，又內疚的跟在他身後像個小奶狗似得賠不是。還會在師兄弟鬥嘴的時候，幫著他吵嘴；更會在得了什麽好東西的時候，給他留一份。


  在長生宮裏，他隻是道觀。他家小師妹，無論是何來曆，都是師尊和他們師兄弟的心尖子。


  待到日後，他不隻是道觀了，也不會有什麽變化。他長在長生宮，對這裏的認識，自然不是父帝能比的。


  長生宮所求的，是天道，是無為而為，是尋求自然，不是爭權奪利。帝王心術，是需要存疑，但若隻是為了疑而疑，在他看來，才最是要不得！


  他在玉京仙尊身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肅聲道：“師尊請放心，弟子從不敢有一刻忘卻師尊的教誨。”


  玉京仙尊扶他起來，拍拍他的肩，道：“這些年，無論功課還是修為，你都十分踏實刻苦，待飛升仙君之後，就去四君府輪番駐守，曆經的事務多了，自然就知道如何安置。”


  道觀恭敬的應道：“是，師尊。”


  玉京仙尊點點頭，“去吧，外麵的事，與你無關。為師算著你的仙君劫也近了，收拾收拾，去後山閉關去吧。”


  道觀之前就有所感應，如今見師尊也這樣說，不由露出幾分歡喜，再是持重老成，他也還是個年輕人。修為提高，自然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