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古老印記
清晨，維納不凍港中心車站。
灰黑色站台上，灰黑色人影走動著。
維納不凍港的顏色從來都不鮮豔，人們似乎喜歡灰色與黑色，使得這座多雨，多霧的港口城市顯得壓抑。
但總比野外的怪異好。
哧
霧靄般的水蒸氣從蒸汽車頭側麵排出。
貴賓車廂，陸離視線從貼地彌漫的白霧移開，落向鬆軟座椅對麵。
馬特烏斯市長安排的三位怪異能力者坐在那裏嚴格來說是兩位。
還有一位在隔壁一等車廂，為了提防“巴瑞”。
每隔一小時他會走進車廂，告訴陸離巴瑞是虛假的，作為商人之外的後手。
影子人、惡墮，這是他們的名字或者說代號。
作為與怪異對抗的存在，暴露真名愚蠢的就像賣出絞死自己的麻繩的商人。
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也從未隱藏過的陸離未被的理由很簡單：誰也不知“陸離”是姓氏還是名字，或者是中間名。
影子人高大消瘦，隻比商人矮一些。惡墮樣貌醜陋，五官與所在位置符合人類，但猙獰扭曲猶如怪物。
普修斯甚至忍不住想，如果被陸離的左手觸碰他也許會受到傷害。
最後一位怪異能力者尚未露麵，一小時後他才會走入貴賓車廂。
影子人與惡墮打量著陸離，沒有尊敬與好奇，取而代之的是更“直接”的情緒：審視與窺探。
“你為什麽看上去這麽年輕。”惡墮像是嘴巴的部位發出聲音。
陸離沒有回答，將一份報紙推到惡墮麵前。
“我不認識字。”惡墮的昏黃眼珠向上移動半公分。
“陸離先生解決寂靜時分後被困地底，回到地麵已經是二十四年後了。”知道陸離不喜歡多言的普修斯回答。
“解決？可寂靜時分還活著，每隔十幾天就跳出來一次。”
惡墮的嘴巴噴出氣體，仿佛惡臭難聞。
諷刺話語讓普修斯的青澀人臉豎起眉毛，良好修養讓他忍耐。但卡特琳娜沒有這麽好的脾氣，嗤笑回答：“寂靜之時變成寂靜時分也不算解決？”
惡墮眼珠轉向卡特琳娜：“你也有大來頭？”
顯然，陸離他們與怪異能力者一方並不融洽。
“火車還沒開。”陸離黑眸注視著惡墮，平靜開口。
叩叩叩
影子人掃帚般細長手掌敲了敲桌子，麵無表情說：“惡墮必須保持內心陰暗才能維持力量，不是故意針對你們。包括我也是，無法做出表情。”
陸離點了點頭，不再想著趕走不穩定因素。
不過卡特琳娜和普修斯對他的敵意暫時難以消除。
哧
又一片水蒸汽噴出，車廂微微顫動。
站台上的巨大座鍾指向整點。
蒸汽火車緩慢駛離站台。
嗚
濃煙翻滾著從煙囪衝出，陸離重新望向窗外，模糊倒映車廂景色的車窗外逐漸顯露維納不凍港全貌。
嘩啦
貴賓車廂木門被推開，陸離收回目光，戴上鬥篷隱藏臉龐。卡特琳娜照做，因為跟隨陸離，她受到的關注並不少。
端著咖啡壺的侍應生放下今天剛剛出爐，墨痕尚未幹涸的報紙，為幾名乘客倒上咖啡後退出。
撫下鬥篷，陸離拿起報紙。
《驅魔人陸離遭遇暗殺，下午露麵表示無事》
《傍晚市政廳晚會驅魔人陸離正事現身》
《韋恩斯坦醫院院長聲稱陸離先生已經恢複》
就像每個人說的，維納不凍港比任何地方都要狂熱。
哪怕距離陸離在午夜城顯露身份過去一周，仍未遠離人們的熱議。
盡管驅魔人被刺殺事件是件大事。
除了刺殺、尋找凶手、陸離狀況本身，一些學者趁機抨擊是市長馬特烏斯對陸離的不重視導致暗殺發生。
翻看完幾份報紙，除了關於陸離本身，上麵沒有其他新聞，幾乎變成號外版。
放下報紙，鐵軌上搖晃的蒸汽火車快要離開維納不凍港範圍。
咖啡因晃動車廂蕩起漣漪，維納不凍港風景被樹樁取代。
蒸汽火車駛入一片伐木區。
砍伐前這裏曾是一片森林，當然，它們死去多時。
延綿樹樁猶如墓碑，靜靜矗立在火車兩側。
“等穿過伐木區我們就離開城市了。”
影子人主動搭話緩和氣氛，不過麵無表情讓語氣帶上生硬。
離開維納不凍港像是在荒蕪之地離開小鎮，將直麵真實世界。
不過蒸汽火車就像車隊，有其保護手段：古老印記。
一種銘刻金屬車廂，不規則的類五芒星符文。
這種印記陸離在維納不凍港見到過幾次，但都是偶然。有時是看見被風吹過的紙上畫著，有時是看見建築房門上刻著。
古老印記於舊日時代發現，它能驅散怪異，確切說是不讓怪異主動靠近。
它比看上去難以製作。不規則本身是印記生效的一環，如果畫的太規則或是過於彎曲，它隻是一個孩童般稚嫩的簡單塗鴉。
這使得篆刻古老印記變成一種碰運氣的事。你不知道它生沒生效，也不知道幸免遇難是不是因為它生效了。
好在它不需要繁瑣複雜的煉金般的材料和步驟，一支筆、一根手指，一塊尖銳物，隻要能在任何物體表麵勾勒出形狀。
於是一種名為“舊日之紙”的草稿紙和它的上位羊皮紙大受歡迎：上麵畫滿了古老印記，多達上百個。
總會有一個古老印記畫對了。
這是窮人的做法。
對於有錢人，他們大可從成功率更高的大師手上購買那些宣稱已經驗證過“力量”的古老印記。
古老印記顯然有些作用，不然沒有神靈庇護的主眷大陸早已淪陷。
陸離等人手上各有一枚古老印記徽章，由馬特烏斯市長贈送。
普修斯照著畫過：爪子沾水在地板上劃出古老印記形狀，但誰也不知道它真實有效還是拙劣的仿品，但無論如何，水跡幹涸後它會隨之消失。
陸離的目的地沒有變化，鐵路終點維格鎮站。
那裏是離希勒維格山脈最近的地方。
不出意外，他們會在明天下午抵達。
蒸汽火車不會在夜晚行駛，傍晚，它會停駛在瑟爾馬山脈腳下的馬腳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