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落空
劉寶其實不是一個喜歡猜測的人。
雖然大多數時候,他猜得都與真相差不離。可人生在世,疲憊懶散才是常態,能躺著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是不願意站著的。
如今金玉一本正經地要和他交易,他心知這背後還有別的判斷,可也懶得去琢磨。
——金玉看起來並不比許猶聰明到哪裏去,他也沒必要多費心思。
反正等她把該說的都說了,他總能找到漏洞。
他*地聽著她的話,沒料到她說的竟然沒讓他有半點懷疑的空間。
“你什麽意思?”
劉寶皺著眉看她,幾乎懷疑自己漏下了什麽重要信息。
金玉抬手將耳畔的發撫了一下,笑得柔軟,像是沒有半點殺傷力。
“我知道你們來是為了什麽。如今你也知道了,我們回不去普渡齋了。”
劉寶沒有說話,隻沉默著看著她。
若這人隻是來勸說他就此離開,根本不需要把那樣巨大的一個把柄交出來。
她好像從來沒想過他會拒絕……
若是他就不想當這個心慈手軟的人,即便知道了藥王宗無法對普渡齋做什麽,也要繼續把藥王宗鬧得雞飛狗跳呢?
金玉好似沒看懂他心中在想什麽,目光遙遙遠遠地在他身上一落,像是透過他在看其他的東西。
“少年人見的事情太少,總是覺得這世間的事情是非黑即白的,可你不是少年了,還看不懂這一點彎彎繞繞?”
劉寶繼續沉默著。
他覺得金玉好像一隻不知道自己長得如何的孔雀,翹起了自以為漂亮的尾巴,在他麵前搖搖晃晃的炫耀。
他根本不想開口和這人說話。
他覺得這人和她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算哪根蔥呢?憑什麽在他麵前來說三道四?他要做什麽事情,輪得到她來指點嗎?
藥王宗在他眼裏根本不算個東西,他不過是順手就能收拾了,她憑什麽覺得自己能對她手下留情?
更何況,這女人開口說話的語氣幾乎帶著一點洋洋得意式的神秘,根本不是在祈求,而是像真正帶著條件來談交易的人。
“我們什麽都還沒做,即使你死咬著不放,至多也就是一個犯罪未遂。再說了,你以為我們在普渡齋這麽多年是白待的?你以為……那些東西真是毒藥?”
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語氣飄忽得像是在講述什麽古老的傳說。
那聲音輕飄飄的沒有力氣,說話的語氣又有些神秘兮兮,像是在和小孩講“狼來了”故事的老人。
金玉其實並不算老。
普渡齋駐顏有術,他看不出金玉的年齡,隻能大概從輩分猜測。
無論如何,她都不該做出這樣的模樣。
劉寶向來覺得,和金玉相比,自己才是老成的那一個。
他經曆太過複雜,一向自視甚高,猛然見了這麽一群幾乎說得上單純的人,簡直有一種不習慣的感覺。
——拿慣了殺人的刀,突然遇上一隻沒什麽攻擊力衝著他揮舞爪子的狐狸,他竟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我們沒那麽大的膽子,真的做什麽謀財害命的事情,也沒那麽愚蠢,給自己挖這麽大一個坑。”
金玉的聲音沒有半點波動。
聽在劉寶的耳中,簡直像是半夜裏電台播放的沒有感情的節目。
那聲音之中分明是帶著一點威脅和挑釁的,可細細一分辨又仿佛什麽都沒有。
暗夜裏風過了無痕,仿佛一切都隻是錯覺。
劉寶感覺自己心裏咯噔了一下。
不輕不重,甚至連明確的預感都算不上,卻像是一隻貓爪不輕不重地在心上撓著,讓他無法忽略。
“你想怎麽樣?”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時有些陌生,仿佛那話不是從他口中說出的一般。
劉寶表麵上還維持著平心靜氣的模樣,內裏卻早已被不耐煩的情緒捅成了篩子。
愛咋咋地吧,老子不管了。
如今都太平盛世了,還真有抱殘守缺的人嗎?這些人也是在普渡齋裏待得腦子都木了,所以看不清形勢吧。
反正她們也回不去,幹脆不理會了。
在這裏待著又能如何?他又不是武俠小說裏的大俠客,路見不平就得拔刀相助。
劉寶懶懶散散地想著,目光有些呆滯。
金玉敏感地聽出他聲音裏息事寧人的意味,唇角的幅度更深了幾許,眼底都浮現了濃鬱的笑意。
那一雙眼,在一瞬間幾乎變成了傳說中的桃花眼,讓人著迷。
“哎,其實你們手上亂七八糟的東西那麽多,又自持本事不願意入世同流合汙,隻是不服氣吧?”
劉寶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在金玉開口之前說話了。
正在心裏整頓著言辭的金玉愣了一下,而後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的時候眼中出現了震驚的神色,還帶上了一點“關你屁事”的不耐煩。
劉寶也很快反應過來。
他覺得自己也挺沒意思的,如今藥王宗的事情和他也沒啥關係了,還在這裏也是慣性使然,不想自己手上過了路的事情留下一個大尾巴而已。
可金玉說得不錯,她們又沒有真的做什麽,這個尾巴,就算他不想留,也是清掃不幹淨的。
他心中一瞬間有了許多想法,到最後卻又覺得眼前的人不是什麽能傾訴的對象,隻重重地歎了口氣。
“我幫你送許猶進監獄。整個藥王宗的人都會幫你作證,那件事是許猶一個人主導的,想要踩著普渡齋上位的也隻是她,不是藥王宗。”
金玉很快反應過來,即便覺得劉寶的反應有點奇怪,她也不願意放棄這麽一個大好的機會,隻興致勃勃地開始繼續勸說。
“我會幫你把這件事情宣揚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想對普渡齋下手的人是什麽樣的下場,之後我保證藥王宗不會再動你們普渡齋,也不會再去你們麵前礙眼。”
劉寶*地哦了一聲,心說你愛咋咋地吧,跟我也沒關係。
他也算是聽出來了,這金玉才是藥王宗裏最不老實的。那拿了催人骨頭軟的藥物讓周圍的百姓都身體疲憊無法行動,又趁著這個機會傳出普渡齋的名聲,再設計人裝作普渡齋的人出來救治不成功,最後由藥王宗的人出麵救場的事情……
他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這事情想來其實簡單得可笑,可他不得不承認,若不是他們橫插一腳,這藥王宗神醫的名聲,至少在那件事成功之後,能在這一片傳出去。
然後她們想做什麽呢?
效仿普渡齋搞出一個世外桃源嗎?
他大概能猜到她們想要的是什麽,心裏覺得十分的不可思議。
這群人如此殫精竭慮,竟然隻是想要一個毫無作用的江湖地位嗎?
普渡齋多年的名聲,即便她們輕輕這麽踩了一下,也不可能真的撼動多少。她們又沒有底蘊,藥王宗的名聲即便打出去也是許久之後的事情了,在那之前呢?
躲在這小山村裏無證行醫,吃糠咽菜嗎?
如今金玉自己覺得許猶沒用了,就拉了她出來頂罪,之後呢?在這藥王宗裏呼風喚雨嗎?
可普渡齋尚且有千年傳承,百年名聲,這藥王宗不過隨意搭起來的草台班子,風一吹就得倒,在這裏享受“呼風喚雨”的感覺,和做白日夢有什麽區別?
劉寶覺得自己實在無法理解這群人的想法,索性不再理會。安安靜靜地送走了金玉,再次確認這藥王宗根本是上不得台麵的小蝦米,不值得他費什麽心思。
眼看著事情就要塵埃落定,劉寶本來以為自己能睡一個好覺,卻一夜也不曾真的安眠。
那些他自己都以為是過眼雲煙的是是非非老在眼前晃悠,攪和得他心煩意亂,簡直像是被小鬼翻了床。
次日,劉寶盯著兩個黑眼圈找到了朱雀。
“什麽?!你讓我出麵去參加藥王宗宗主的選拔?你是瘋了嗎?!”
劉寶目光飄忽地看了她一眼。
朱雀驀地停了聲音。
她本能地覺得劉寶說不出什麽好話來,縮了縮脖子等著他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卻隻聽到一聲重重的歎息。
“你說,人活在這世上是為了什麽呢?”
朱雀茫然地啊了一聲,戰戰兢兢地看了劉寶一眼,而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老大這是被奪舍了不成?
一大早跑來和她討論人生哲理了?!
朱雀覺得這世界簡直太玄幻了。
然而這還隻是個開始。
聽完劉寶說的話之後,她竟然也覺得自己不該坐視不管。
理智上她是拒絕的,這藥王宗和她又沒啥關係,她憑什麽管?!何況即便她想管也找不到辦法啊!
劉寶說得根本不靠譜!
然而知行合一是聖人才做得到的事情,朱雀隻是一個一天經都沒念過的和尚,連平心靜氣都做不到。
她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豪氣衝天的聲音就已經響徹在房間裏了。
“我們這是要改行到救世主了?!”
劉寶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朱雀自己也覺得這個調子起得有點高了,吐了吐舌頭又規範了一下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