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一脈相承
論賣慘,他和白發老頭可是一脈相承。
說到這裏,他又想起來什麽似的往旁邊轉了轉頭,看了一眼衛天則。
果然就看到衛天則眼底的情緒泛濫。他歎了口氣,自己這師父什麽都好,就是這頑童一般的心性著實讓人苦笑不得。
也不知他對衛天則做了什麽,也是辛苦他了……
“天則,我師父他……就這個脾氣,你別放在心上,要是有什麽冒犯了你的地方,我給你賠罪。”
衛天則見他醒過來就明白了一切。
心裏的那一點芥蒂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如今見他如此鄭重地道歉更覺得臉上猶如被火焰灼燒一般。
“老大何必對我如此客氣?老大的師父便是我的長輩,即使真有什麽要教育的,我也該……”
白發老頭嘖嘖嘖地點評了起來。
“裝模作樣的功夫倒是不錯,剛才劉寶沒醒過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衛天則抿了抿唇,忍辱負重地把心中的情緒壓抑了下去。
“晚輩一時衝動,還請前輩見諒。”
他鄭重地鞠躬,眉目都是恭順的,顯得十分誠心。
這倒是讓白發老頭有些下不來台,他切了一聲,讓衛天則起來了,之後又開始小聲嘀嘀咕咕。
“現在的年輕人怎麽都這個樣子呀!一點都開不起玩笑!無趣無趣,還是我那小徒弟好玩,怎麽逗弄都不會生氣也不會跑。”
白發老頭既然停戰了,其他人自然也就沒什麽說的了。
“師父,那我們現在去哪裏?”
劉寶見衛天則和朱雀都沉默了下去,開口詢問道。
白發老頭一挑眉:“嗯?去哪裏?你還想去哪裏?”
劉寶心知這老頭的惡趣味又上來了,也不接招,隻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
“師父想讓徒兒去哪裏,徒兒就去哪裏。”
白發老頭的眼底瞬間亮出一道得意的神色,而後又想起什麽一般迅速暗淡了下去。
“算了算了,你也沒多少日子了,我就不折騰你了。”
白發老頭的聲音有些疲憊,說話時神情蕭索,仿佛劉寶立即就要隨風消散了一般。
劉寶自己還沒說話,旁邊的朱雀卻是聽得心頭一驚。
“前輩,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白發老頭悠悠地歎了一口氣:“什麽意思?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唄。你們的老大,命不久矣了。”
沉默了許久的衛天則終於沒能忍住。
“這是怎麽回事?他不是已經好了嗎?不是已經醒過來了嗎?怎麽還會有什麽事情?”
白發老頭哼哼了兩聲。
“你們難道就沒有聽過回光返照嗎?劉寶,你有什麽後事就趕快交代,省得待會又沒有力氣地暈過去了。”
說到這裏他似乎是有些惆悵,半真半假地歎息了一聲。
“這人世間最讓人傷心的事,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沒想到竟然讓我趕上了,真是作孽啊……”
朱雀和衛天則的臉都在瞬間變得煞白。
劉寶則是一臉無奈地看著白發老頭:“師父,別玩了。你這麽危言聳聽的,也不怕把我嚇出什麽毛病來,到時候可就沒讓給你養老送終了。”
朱雀和衛天則俱是一愣,而後反應過來他們這是又被這老頑童給耍了, 一時有些氣憤又有些哭笑不得,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白發老頭卻沒再露出那種“奸計得逞”的表情,而是更深更重地歎息了一聲,落在人的心上,讓人十分不安。
終於,劉寶淡定的臉色也維持不住了。
“師父?我不會真的……”
白發老頭瞪了他一眼:“不會真的怎麽樣?劉寶,你也不是不了解,我雖然平時喜歡開玩笑,可是什麽時候在這種事情上開過玩笑?若不是,若不是……哎……”
他似乎是再也說不下去了,抬手對著他擺了擺,而後眼睛酸著轉過身去,聲音變得幹涸。
“有什麽事情,就趕快交代了吧,我得自己待會。”
劉寶驚呆了。
他確實是沒有想到,這東西來得如此凶猛,竟然連師父也會沒有辦法。
所以師父搞了這麽久,就隻能讓他回光返照一般再清醒一段時間?不!不可能!他不甘心,一定還有辦法的!
他仔細回想著和自己有往來的所有人,在心裏快速判斷著這些人是否能幫上忙。
旁邊的朱雀卻再次跌跌撞撞地到了白發老頭跟前跪下了。
“前輩!求求你救救老大吧!他……他……”
話說到後邊已是嗚咽不成聲,隱忍了許久之後才又開口。
“前輩之前不是說普渡齋的人會有辦法嗎?我們到現在都還沒有看到他們呢!不如我們先……”
白發老頭悠悠地長歎了一聲,用一種近乎悲天憫人的目光看著她。
“丫頭啊……你怎麽就不明白了,我要是有辦法,又怎麽會在這裏幹等著呢?我這徒弟從小不容易,但凡有任何辦法……哪怕是要我這把老骨頭拿去給他作藥引,我也絕不眨一下眼!”
聽他說得如此決絕,朱雀本就十分酸澀的眼眶再不受控製,劇烈地顫動一下之後,大顆大顆的淚落了下來,宛若銀河。
“師父,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沉默了許久之後,劉寶悲哀地發現,除了師父,他竟然找不到其他可以幫助他的人。
在這樣的時候,他十分久違地感覺到了類似絕望的感覺。
隻是不管心思多麽消沉,他也沒在麵上顯露出半分來,隻是十分冷靜地追問白發老頭。
白發老頭心疼地看著他,緩慢地搖了搖頭。
劉寶一咬牙:“那就還請師父明示,我還有多少時間?”
白發老頭再次歎息了一聲。
好像自劉寶醒來開始,他的歎息就格外多,在這山中凝聚成了沉重。
“這……我也不好說呀,罷了罷了,還是讓普渡齋的人來看看吧,讓他們仔仔細細地和你說說。”
劉寶皺了皺眉,敏感地察覺到一絲不對。
“師父的意思是,普渡齋的人還沒有來過?那我是怎麽醒過來的?”
白發老頭非常驚訝地看了他一眼,而後十分不悅地道:“自然是我把你救醒的,你竟然把恩記在了別人身上?”
劉寶一愣:“我怎麽不知道,師父還會醫術?”
白發老頭哼了一聲:“你怎麽不知道?那就要問問你自己了。口頭上師父師父的叫得親熱,實際上連我有什麽本事都搞不清楚,真是不孝!”
一旁的朱雀卻仿佛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一般。
“老大,你是在車上醒過來的!那車上有很濃重的藥味,之前前輩就說過你在車上能睡得安穩些,看來不止是……”
劉寶眉頭一皺:“車?”
朱雀這麽一說,他才反應過來,旁邊停著的小車似乎也有些不同尋常。
他快步走到車旁聞了一下,果然聞到一股藥味。隻是大概已經用得太久,那藥味並不像朱雀說的那樣濃厚,反而十分清淡。
電光火石之間,他想通了一些事情。
“師父,這車是哪裏來的?”
白發老頭還未說話,朱雀已然滿心激動地說了。
“這個我知道!前輩之前就說過,這車是普渡齋的人準備的,還有這山穀……之前前輩說我們隻要自山門處三步一拜九步一叩,表現出自己的誠心就能見到普渡齋的人,我們……”
她越說越快,顯然是把這最後的信息當做了精神寄托。
劉寶卻是從中聽出了一些不尋常來。隻是朱雀現在的狀態不太對,恐怕也不能好好聽他的詢問,他轉頭望向了衛天則,開口打斷了一臉沉思模樣的衛天則。
“你的想法呢?”
衛天則如夢初醒一般,長話短說地把之前和白發老頭的衝突說了,然後又有些猶豫地開始評論。
“我……我總覺得這辦法不太科學,而且……”
白發老頭哇哇大叫了起來:“而且什麽而且?什麽叫不太科學?你就是對我有意見!你這人怎麽是這樣的?你看看,要不是我,劉寶現在能好端端地和你們說話嗎?你簡直太過分了!”
衛天則抿了抿唇,靜靜地等著白發老頭發作完畢。
這樣隱忍的態度看在劉寶眼裏,很輕易就讓他猜出了前因後果。
他也有些不耐煩了起來,隻是麵對自己這師父,他也實在沒有什麽好辦法可以拿捏,除了放低姿態說軟話,實在也……
在心裏歎息了一聲,默念了好幾遍的“尊師重道”,他總算能夠控製住自己平心靜氣地開口了。
“師父,既然如你所說的,徒弟身陷危險,還請師父嚴肅正經一些,別再開這些玩笑了。”
白發老頭冷笑著說道:“好啊,你出去不久,倒是學會擺譜了,還擺到我身上來了!我問你,我哪裏就不嚴肅正經了?”
劉寶默了片刻,而後認命一般轉過身去。
“既然師父不願意說,那我們就回去吧。”
他招呼著朱雀和衛天則上車,做出立即就要驅車離開的姿態來。
白發老頭眯著眼看著他們的背影,卻沒有跟上去,隻是梗著脖子大聲道:“你們就這麽走了?不去找那普渡齋了?我可告訴你啊,你沒多少時間了!”
劉寶頭也不回:“就是因為沒有多少時間了,才不能再折騰了。按照師父的說法,我去了普渡齋也不過是明白自己還能活幾日,那去不去也就無所謂了。總歸,把每時每刻都當做最後來活就是了。”
說話間,三人已走到了車門口,劉寶已伸手拉開了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