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逆臣
吃著熟牛肉,赤峰想著那藏在被褥地下的酒囊,心裡飄飄然地伸出了爪子,還沒有摸到被褥就被姜嵐一掌劈了下去。
赤峰捂著腫的跟熊掌一般的手,滿臉委屈,正想找事主理論,又見那雲紋錦緞下的白細胳膊,嚇得一頓激靈。
「有兩個人進來,但是都沒有同我講過話,倒是對那位點頭哈腰、畢恭畢敬的。」
赤峰看著姜嵐若有所思的表情便知道,她是信了這個說辭,想來那人真的沒有哄騙自己,居然真的清楚這凡人的脾性心思。
姜嵐可不知道,就這麼個思考的時間,對面的赤峰就在肚子打了一轉轉心思。
如今的她正在思索,那個赤峰說的姓顧的到底是何人。
「難道是他?」
「他?誰?」赤峰眼睛鼓了起來,本就是壯碩的漢子,如今這銅鈴般大的眼睛,若是凡人瞅見指不定得害怕。
姜嵐咧開嘴一笑,然後扯開腰間的香囊打開裡面的袋子,動作一氣呵成,赤峰還沒來得及吃完手上的肉食,就被裝了進去。
當然姜嵐也不刻薄,將油紙包著的吃食和一袋小妹專門留下個自己晚上暖身的酒囊塞了進去。
坐在暖和的被褥上,姜嵐倒是沒睡意,看著窗外撒入的月光像流水一般潺潺的在地上六頭,不禁有些肚餓。
將小桌子搬到面前,打開那食盒。
食盒很大,每一層都裝了不少吃食,好些個她沒見過。
擺了滿滿一桌子,琳琅滿目,讓人眼花繚亂。
「嗯嗯嗯!這個好吃!那個也好吃!我的天呀,這個也太好吃了吧!」
「嗯~」聽到了吞咽口水的聲音,姜嵐抬頭看了看,只見四周為了不少形容枯槁、神魂遊離的飄飄。
「娘呀,我就說她看得見,娘的真的看見我們呢。」
前面的小鬼說著就抱著頭捂著臉,可能是覺得這樣別人就看不見自己了吧。
這給姜嵐樂的,招了招手,「過來。」
那小鬼本就是個有膽子,還皮實的,見姜嵐不似生氣,便飄了過去,「你是大仙嗎?」
姜嵐搖搖頭,帶著笑容嚇唬道:「我是大妖!」
「那更好,仙不見得是好人。」
姜嵐摸摸那小鬼的頭,「年紀不大,倒是有點意思。」
那小鬼避開姜嵐的手,嬰兒肥地臉蛋上都是氣憤,「就算你是大妖也不能侮辱我的年紀呀,我看著小,其實在這裡最久了,也不知道在這兒牢中待了不少個年月,你說不定還沒我大了。」
然後指了周圍一圈的飄飄,「別看著他們有些白須長發,可都沒我大。」
姜嵐點點頭,這孩子怕是不到十歲便死在了這牢中,面容才定格再此。這樣慘死的鬼魂受到了死前的羈絆,都是出不了這個地界的,只能在這裡暗無天日的度過。
除非有了什麼大的造化,一躍成仙或是被地府的差人送去輪迴,要不然,日復一日枯燥的生活將是他們的永遠。
他們當中不乏有些待得久的已然神情有些木訥,枯槁如同死灰,毫無生氣。
倒是這個資歷最老的這位依舊保持著孩童的心性,難得難得。
牢房之中陰暗,最適宜邪魅滋生,就是白日也可行走一二,只要不是對著陽光,牢里的煞氣便可讓他們行動自如。
「你叫什麼名字?」
「太久記不得了,只記得曾經有人喊過我塗塗。」
姜嵐一聽便知道是個小名,向來時隔久遠,記得的也只家人的呼喚吧。
「來,吃點吧。」
塗塗猶豫了一下,「……可不可以讓我的夥伴一起?」
姜嵐看了看塗塗身後的老弱病殘,這孩子收留的都是群沒有沾染過血光的鬼魂,可見這孩子心地善良。
「都坐吧,不要客氣。」
姜嵐口腹之慾雖然極重,但也只是嘗個新鮮罷了。
畢竟在外面放了一晚上,還是挺勞累的,卻也睡不著,為著白天的事擔憂。
喝著小妹送來的酒,暖著身子,姜嵐認真地聽著塗塗擺著他們的故事。
這些都是因為冤案、牽連或是被人設局而身陷囹圄而一命嗚呼的人,有些人一家子都身死,自己至今飄蕩人間就是為了那點執念,不肯轉世。
姜嵐有心聽了聽,本想幫幫忙,可瞧著如今自己不也身陷囹圄,自身難保吧。
凡人的彎彎繞繞,真是難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就惹得人家如此設局。那薛大富雖然是青璃了結的,但是那身契了?
顯然,就是沒有青璃動手這件事,薛大富還是會死,還是會以各種理由栽在自己頭上。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
姜嵐決定以後見到安平王一家子無論是誰都繞道而行,真他娘的可怕。
凡人的身子,可有隻有一條命,磕磕碰碰那就沒了。
姜嵐有自知之明,玩心計,她當真比不過這些九曲迴腸的凡人。
當年她可是靠的是一拳頭,如今看樣子是不行了。
只能靠凡人壓制凡人了。
這樣想,姜嵐就這樣做,說干就干。
「塗塗,你們這裡有沒有什麼特別厲害的人物?就是那些當大官的,特別大的官的那種。」
塗塗趕緊咽下口中的食物,「厲害的人啊?還真有兩個,不過他們不歸我管,脾氣個頂個的倔。」
姜嵐來了興趣,詢問了詳細的情況。
原先這塗塗死後魂歸此處不就,就又來了一個伴兒,是個年過花甲精神抖擻的老人,死後的鬼魂渾身帶著濃濃的血光,就是鬼差見了也恨不得繞道而行。
「他官很大嗎?」
塗塗點頭,「特別大,官至宰輔不說還挾制幼帝,是權傾天下逆臣!不少人恨得牙痒痒。」
「他叫什麼?」
「顧城勿,農家子弟,沒有顯赫背景,靠著科舉出身,一舉奪魁連中六元,有著經世之才,可惜這做人嘛,心狠手辣,不折手段……嘖嘖,千古第一佞臣!」
姜嵐眼睛冒光,不錯不錯,「不是說兩個嘛,還有一個呢。」
「在那兒了。」
姜嵐順著塗塗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邊那邊的角落裡,站著一老者,及時渾身破敗依舊腰身直挺,手裡捧著書卷,站在燭光燈下,細細地研讀。
姿容清雋,渾身上下帶著悲天憫人的慈悲光芒。
這樣的人應該不會被圈進在牢房之中才對。
塗塗視乎是看出了姜嵐的疑惑。
「這位是謝公,謝幕雲,二十幾年前進來的吧,待了小半年才死的。
整日了就在牢裡面寫寫畫畫,後面積病纏身死了,來了地府官爺送他轉世,這人擰呀,他不幹,怕自己的兩本藏起來的書被辱沒了,打死也不肯走。
那地府來的官爺也是個心好的,這位的功德簿上累累事迹,便稟告了上級多寬限了他些時日,讓他將這些書安置妥當。
這謝公老爺子脾氣倔,在牢房裡的犯人中間挑挑揀揀。
遇到好的合心意的,有被人陷害很本再無出去之日,送了也白送,託付不成。
遇到可以出去的,有嫌棄人家圓滑詭詐不可託付。
這一來二去倒也在這牢中待了十幾二十年。」
姜嵐聽得皺了眉頭,「你不是說他功德頗多,怎麼也成了階下之囚?」
「哎~」塗塗單手支著腦袋,「有時候人太聰明太好也是種錯誤!」
「嗯?」
「這位謝公一輩子為百姓奔走,在民間呼聲極高,而又因為才學斐然被天子選為太子太傅。可是太子無德,民心盡失,朝野上下可是結黨營私,與聖上生出了間隙。反而是弱冠的秦王,乖巧聽話,常戍邊關,就百姓於水火,呼聲極高。
後來太子犯了大錯,怕被廢除太子之位,便一不做二不休,生了謀逆之心欲要年邁的聖上退位,帶著逆臣逼宮,直接坐上了龍椅。
謝公看在眼裡痛在心裡,甚至太子並非良君,便拚死將遺詔讓妥帖的下人送去邊關秦王之處。
太子發現,囚禁了謝公。本來是要當場殺了一泄心頭之恨,但是謝公呼聲極高,若是被不明不白地處死,恐生民變,便囚到了這府衙之中,受盡酷刑……
後來秦王帶著遺詔和數萬萬大軍兵臨城下,恢復正統,而謝公已然病故牢中。謝公便是那位秦王登基之後第一道詔書所封。」
「倒是個清白端正之士。」姜嵐想著自己要不搭一個送一個?
這兩人都有千秋,若是一切還能相互制約,平衡之術不外乎是。
可是聽著塗塗所說,這兩位都是人家大魔王級別的人物,自己怎麼才能收到麾下,堪為所用呢?
姜嵐想著事情,便躺回了床上,旁邊的塗塗也不打擾,帶著一幫老爺子吃的歡實。
忙了一天,渾身腰酸背痛,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在醒來時便是一雙紅彤彤的小眼睛,不錯眼地盯著自己,就像自個要飛走一樣。
「乖,怎麼還哭呢?」
「哇……」
怎麼還越哭越凶呢?
姜嵐撐起來靠這牆躺著,將明哥兒攬到懷裡,輕輕地拍著這個哭到抽嗝的小傢伙,「明哥兒乖,不哭,不哭,小叔公這不是好好的嗎。不會有事的,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