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08:00
哢嗒。
分針自鍾表中走過整整一圈，伴隨著時針點向下一刻數字，鍾聲，響徹在昆汀·約瑟的辦公室中。
身穿正裝的阿鳴做完作為隨從需要的最後一個動作，立在了昆汀身前。
撐在臉側的手掌，隨著身體正起垂落桌前，即使自認嚴格的昆汀，在將男孩全部的動作檢驗一遍後，也忍不住露出一絲驚歎的表情。
“……整體，算是合格了。”
虛握的手掌靠入嘴前，昆汀清了下嗓子，壓下心中震驚的同時，為等待自己評定的阿鳴給出了答案。
不，完全不是合格這麽簡單……
從自己確定讓報童阿鳴扮演隨從到拍賣會開始的今天，僅僅隻有三天的訓練時間。但這個男孩居然真的憑借著他本人的努力，用死學死練的方式，做到了光從動作看無法辨別真偽的地步。
大多隨從要麽是世代服飾貴族，要麽自幼因天資或才智出眾，在五六歲時被貴族老爺或管家看重，帶入府中訓練。也就是說，除了從小便與貴族們打交道的昆汀外，尋常的普通人根本無法知道隨從需要何種姿態與談吐，就更別提找一個人來假扮了。
一位合格的隨從，光是儀態就需要經過至少兩到三年的訓練，才能基本做到在貴族眼中的舉止得當。更別談隨從們其他需要學習或是掌握的東西了。
當然，那種把隨從當成簡單的仆人，帶上隨從僅僅是為了炫耀自己階級的土貴族除外。不過正常這種貴族也基本是剛剛從平民或是暴發戶成為男爵的家夥，明明什麽也不懂，卻企圖躋身貴族圈，結果弄出一堆隻有外形沒有內在的東西，最後成了眾貴族嘲笑的小醜。
作為約瑟家族的旁係，昆汀自然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但對於自己的狀況也幾分自知之明。
最壞的情況，也就是找不到合格的隨從，昆汀必須靠著自己的嘴巴與知識去結交貴族子弟而已。但眼前的這位男孩，這位叫阿鳴的孩子，卻讓昆汀產生了一分……愛才之感。
昆汀看不起任何在底層努力打工的賤，咳，平民。
每天在街道走南跑北的人力車夫，薩文直屬的工人，報童，馬夫……不是昆汀說，看看這群家夥，明明可以通過學習獲得更好的工作，旁的不提，光他這報社可是日常缺打字員。要求不高，隻要會認字，昆汀也就大方地給口飯吃。
結果就這樣，還是有一群傻乎乎的家夥，隻認幾個大字，就幻想跑到自己這裏拿錢吃飯。這不是搞笑嗎？
但這個孩子不一樣。
勤奮是人向上走的必需品，但宛若傻子的死勤奮，便毫無意義。昆汀無數次在與主編聊天時，對那些在窗戶外來來往往的人力車夫嗤之以鼻。
“你覺得，這群家夥怎麽樣？”
腦袋靠入柔軟的皮椅，昆汀翹著二兩腿，將座椅旋轉半圈，視線，也隨著身體的移動，瞥向了窗戶外的街道上。
“憑自己努力賺錢，雖然累些，但也算是自食其力吧？”
順著社長的目光看向窗外，主編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說出了自己的見解。
“自食其力？我倒是覺得他們在禍害自己的身體。”
嘴角向右側歪斜半分，昆汀冷笑一聲，將目光從那些車夫上移開。左手搭入木桌，食指與拇指，在桌旁的一本經濟學書頁前輕搓數下。
“不通過學習與努力去尋找更好的出路，又將未來的身體透支在這點可憐小錢上。你說，這種死腦筋不就是可笑嗎？”
昆汀臉上的不屑，愈發明顯。可他卻沒有發現，一旁主編想要說什麽，卻努力壓製的表情。
勤奮與死勤奮不一樣。昆汀十分明了所謂的努力需要方向，而不是一時賭氣，又或是鑽牛角尖的死功夫。
雖然這個孩子也有些死勤奮的感覺，但昆汀也不得不承認這位男孩的用勁也常常會出現在該在的地方。
悟性，自覺，禮貌，除了因為身份關係舉止與談吐無法一時更改外，阿鳴幾乎達到了真正隨從乃至管家的標準。有趣的是，這孩子似乎也明白自己缺陷一般，隻要不是必要，那他便會安靜地待在一旁，不會發出任何無需出現的聲響。
看著眼前略顯消瘦，但無論是氣質還是眼神都沒有任何一點低劣的男孩，隨著相處時間的增長，昆汀是越發越喜歡這懂事的孩子。
“現在是八點十分，你練到……十點這樣就好好休息一下。如果因為太過努力導致需要你上場時出現差錯可就不好玩了。”
望了眼好像剛剛才響起的鍾表，昆汀給男孩定下了最後的訓練。
腦袋輕點一下，阿鳴沒有說話，隻是筆直地站在了原地。
“……對了，還有你的名字。等晚上時我會稱呼你為小鳴，千萬不要透露你的真名是阿鳴，明白嗎？”
將男孩的動作收入眼中，昆汀滿意地點了點頭，卻也不忘提醒一句。雖然在別處也有將隨從稱為“阿什麽”的習慣，但這裏是薩文，若真用阿鳴這名字，怕是會有些變數。
“鳴，明白。”
簡短，但也有用的回答。起碼對於昆汀來說，這份答案讓他十分滿意。
不知何時交叉立於胸口的雙手，向前輕點一下，昆汀閉上眼，深吸了口氣。起伏的胸口緩緩落下，隨著氣息不斷從鼻腔送出，再次睜眼的昆汀似乎是做好了什麽決定。
“這次呢，你好好表現。如果沒出什麽問題……你就不用當報童了，就，過來幫我打下手吧。”
這是一根橄欖枝，也是一份承諾。
三天來，昆汀也聽說過一些關於這位孩子的故事。他不是什麽善良的人，也不算個好人，但……怎麽說呢，對於阿鳴這樣有天分也有能力孩子，昆汀想要給他一個可能。
‘反正就是個普通的職務而已。如果他幹不好，我就把他踢了。’
將座椅重新轉回辦公桌前，昆汀仰起頭，為自己剛剛那句話找了一個合適的理由。可昆汀全然沒有注意到，當他在腦中設想如何用合理開除阿鳴時，自己已經默認了今晚阿鳴的表現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而在昆汀的一旁，被許下豐厚承諾的阿鳴卻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歡喜。
畫大餅……阿鳴已經見過無數次，也失望過數次了。其中一次的信任，甚至差點讓自己被拖入那片弑人的地獄中。
未來也好，前途也罷，對於阿鳴來說他隻需要好好完成今晚的隨從扮演，也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