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最近很苦吧，小子（3k）
沒人知道豐在淩晨前的那幾小時裏幹了什麽。也沒有人敢去求證。
這場山賊入侵的結果，大致為以下幾個。大多數村民失去了親人，也有不少孩子沒了父母，豐便是其中之一。人數接近一百的山賊被全滅，除了被一擊斃命外，凡是身上受傷超過兩處的山賊無一不死相淒慘，缺胳膊少腿都算是較為體麵的死法。
清晨，一身是血的豐在村子中心的廣場被人們發現，他的身旁，倒著一具全身**的女屍與一團被錘子無數次擊打而潰爛的肉泥。經過判斷，女屍應該是豐的母親。至於那團肉泥……沒人敢對一攤夾雜著眼球腦漿等東西的肉塊進行探究。
經過這次事件後，村子除了加強警備。隨著警備加強的同時，還有一件事牢牢烙印在了村民的腦海中。千萬，千萬不要惹怒一個名叫豐的孩子。
雖然村長多次強調要與豐友善交流，他隻是一個孩子，需要溝通，但村民還是出於本能地排斥著他。
除了……一個人。
“豐！這是村長剛剛烤好的麵包，據說用了那位大商人提供的佐料喲！”
推開木門，一位提著籃子的少女闖入了一處封閉的小屋中。漆黑的屋子，被木門湧入的陽光照亮，整潔的地麵，順著木門向裏延伸。粗糙的地麵中，幾分血色，隨著照入的陽光，微微反射著血芒。
四周的窗戶，被窗簾與木板封閉，無法滲入一絲光芒。木板，就如一麵牆壁，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屋子的深處，一位少年蜷著身子，坐在木椅上。他將雙腿踩入木椅，手臂交錯，環抱在小腿邊。一卷毛毯，鋪在他的頭頂，蓋住了他部分身體。隻露出眼睛，一隻鼻子和嘴。
聽到門口的響聲，少年抬起頭，一對無神的眼睛，看向了朝著自己走來的少女。
“你一定還沒吃早飯吧？”沒有在意少年的眼神，少女晃了晃手中的籃子，走到少年的麵前，空閑的手臂，拉住少年的手腕，將他從毛毯中拽了出來。
“快吃吧，今天還有一些好東西喲！”
豐木訥地點了點頭，接過少女手中的籃子，把它放在木桌上。掀開蓋在籃子上的布條，幾塊麵包與一杯牛奶，出現在豐的視野。伸出手，捏起一片麵包，將其塞入口中。
淡淡的甜味，在他的舌尖遊蕩。
少女拉開豐對麵的座椅，坐了下來。支起手臂，撐起下巴，她靜靜地看著豐一點點吃完籃子中的東西，露出了笑容。
“好吃嗎？”
豐望著少女，眼皮略微抬起，卻又落了下來。對著少女點了下頭，他重新坐回木椅上。撿起癱在木椅旁的毛毯，披在頭上，再次把自己包裹起來。
少女名叫黛琦，是那晚被那個男孩保護在身後的女孩。
在山賊入侵結束後，她便經常跑到豐自己家的旁邊，小心地盯著自己。隨著時間越來越長，她的動作也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盯著一旁收拾木桌的少女，豐的眼睛，眯了起來。不知從何時開始，這位少女就成了這個屋子的常客。無論豐怎麽驅趕她，她依然會在第二天，提著裝滿早餐的木籃，闖入自己的房間。
“……出去逛一逛吧？”
少女將一切收拾好，將目光移向豐，她想了一下，出聲道。
“不去。”
將毛毯把自己裹緊了幾分，豐縮了縮身子，將背靠在椅背上，像一隻大型毛球。
看著重新把自己裹成球的豐，黛琦的神色黯淡了一下，轉過頭，沒有讓豐看到她臉上的表情。當她轉過來的時候，少女熟悉的笑顏，又出現在豐的眼中。
伸出手，拉扯了豐的衣服，黛琦蹲下身，讓自己可以望到豐的臉。一對忽閃忽閃的眼睛，對著豐眨啊眨。
“陪我逛逛啦。”
“……不去。”
“嗚~幾分鍾就好了！”
“……不。”
“求你了~”
“……”
為了保護自己的眼睛不會被黛琦閃瞎，豐最終還是從木椅上下來了。伸出手，拍在黛琦的身上，盯著眼前的少女，豐的嘴角抖了抖，露出了一絲笑容。
“豐！你終於想出去了？！”
見豐站了起來，少女的眼中，露出了幾縷欣喜。但隨後，她感覺到了一股力量，將自己向門口推去。
“誒誒誒？等等，等一下，我雖然想讓你運動但不是讓你趕我走啊！”
黛琦一臉發懵地望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大門，手舞足蹈起來，阻止豐將自己推出去。少女四處飛舞的手，碰到了一處門板，隨後，緊緊地抓了上去。
將手臂抵在黛琦的背後，豐站在門後，暗暗用力，試圖將她推出去。而黛琦，則用雙手死死扣在木門的門板上，無論豐怎麽推，也不移動一步。
兩人就這麽僵持起來。
“啊！！”
一聲尖叫，從黛琦口中傳出。她突然縮回了抓著木門的手，向前跳了幾步，蹲在了地上。將手指捂在胸口，少女小聲嗚咽起來。
“怎，怎麽了？”
黛琦突然向前的動作讓豐的身子晃了一下，差點撲倒在她的身上。穩住身子，豐看著遠處蹲下的少女，跑出了房屋。伸出手，抓在黛琦縮起的手臂上。
將少女的手掌拽到麵前，豐愣住了。修長的手指，靠在豐的掌中，而她潔白的掌心，也是光潔如玉，沒有一點雜物。又仔細地看了幾遍，豐抖了下眉毛，確認眼前的手掌的確沒有一處木刺後，看向從剛剛開始就瞥開臉的黛琦。
“你，沒被木刺紮到吧？”
黛琦的身子，跳了一下。用餘光瞄了眼一臉無奈的豐，確認他並沒有生氣後，黛琦轉過頭，吐出了舌頭。
“……嘿嘿，被發現。”
“你……不無聊嗎？”確認黛琦的確沒事，豐搖搖頭，將手從她的手臂上拿開，起身準備回屋。
“等，等一下！”
不過某位少女似乎並不準備讓他回去。豐剛踏出一步，一對手臂，便出現在了豐的腰間。豐隻覺身子一重，隨後便感受到自己的背後似乎多出了什麽東西。轉過頭，一名少女將整個身子掛在了自己的身上，讓他無法移動半步。
“那個，你都出來了，就陪我逛一逛吧……”
“……”
將手拍在了臉上，豐感覺比起一年前那次與山賊的廝殺，眼前的少女更加讓他疲憊。將少女從地上拉起來，豐歎了口氣。
“就一會哦。”
“嗯嗯！！”
……
“豐，你知道嗎，那個拯救了整個王都的那名勇者的名字。”
與往常一樣，黛琦又一次闖進了自己的家裏。沒有管裹著毛毯縮在木椅上的毛球，她拿著一本有些殘舊的書籍，坐在了豐的身邊。
《並痕》？
瞟了眼書籍的名字，毛球抖動了一下，失去了興趣。將注意移向一旁，豐挪動了一下，將與黛琦相觸的身體扭向一邊。回憶著王老吉曾經教導自己的東西，豐動了幾下嘴唇。
“勇者……亞伯斯特，並痕王國的創立者。”
雖然在豐第一次聽聞亞伯斯特的功績時，一度有過崇拜。幻想著自己身騎戰馬，在若時那的戰陣中，殺個七進七出。但在那夜山賊入侵後，自己那雙沾滿鮮血的雙手讓豐明白，在戰火中，不斷向前，不停殺戮一直掠奪他人生命的後果是什麽。
自己的精神讓自己可以對於死者與鮮血產生遲鈍，那當時屠戮了若時那第一軍又堅守王都的亞伯斯特……又承擔了什麽？
垂下眼眸，豐輕笑了一聲，幾分自嘲，又有幾點無奈。
“亞伯斯特，真是厲害呢。”
將書本抱在懷中，黛琦將後背靠在木椅上。望著拆下木板的窗戶，淡淡的陽光，從玻璃漏出，滴在屋裏，黛琦眯起了眼睛。
“如果我們的村莊也有這樣的人，或許就不會死那麽多人了吧？豐的父母也是，還有當時的大家……”
不，就算真的有那樣的人，在那天夜裏，除了殺人，無法做到任何事情。
雖然腦中這麽想，但豐並不會說出來。看著身旁這位充滿了希望的少女，淡淡應和著。
“是啊，真的有就好了。”
不過，豐依然在心中補了一句。
可惜，他並不存在。
……
咚咚。
兩聲輕響，從豐的家門傳出。坐在木椅上的豐看向木門，有些奇怪黛琦這次為什麽沒有直接闖進來。
咚咚咚。
敲門聲，再次從門口傳入，不大不小，不急不緩。
將手中的《並痕》放在桌上，豐從木椅滑了下來。隨意穿了一隻布鞋，來到門邊。豐張了張嘴，打了個哈欠，把手搭在門把上，向裏拉開。
“黛琦，你今天怎麽突然敲門了？你不是有我家的鑰匙……老，老師？！”
站在門口的，並不是往常那位提著木籃的少女，而是一位有些肥胖，嘴邊留著一對有些怪異胡須的男子。
“老，老師，你怎麽來了？不，不對，您不是說最近幾年都會很忙嗎？怎麽突然來這了？”
看著門口的商人，豐有些局促。挺了挺彎下的脊背，讓自己的站姿看起來正經些，將右手靠在身下的衣擺邊，小心地拉平衣服上的褶皺。直至確認自己沒有什麽異常後，豐抬了抬眼睛，瞄向這位教導了自己無數知識的人。同時又暗暗自責，詢問自己為什麽沒有早點想到黛琦是不會敲門的事實。
王老吉陰著臉，神色並不好。盯著眼前的已經達到自己胸膛的小子，伸出了手。
啪嗒。
豐的頭上，多出了一隻大手。
“最近很苦吧？小子。”
陽光下，王老吉背對著光芒，看著眼前呆呆的少年，咧開嘴，露出了一道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