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笨蛋！！（4k）

  咚，咚，咚……


  數聲鍾鳴，在盧克鎮的天空飄蕩。時針，隨著時間流逝，指在了九的位置。


  雖然昨夜出現了詭異的血霧，但並沒有影響今日晴朗的天氣。湛藍的天空，滑過幾縷白雲，陽光，自上空灑下，帶來數分溫暖。在家裏縮了一夜的盧克鎮民們，從家中走出，他們有說有笑，仿佛昨夜的異狀僅是一個過場而已。


  但在教堂身後的墓地中，歡鬧的氣氛，盡數消失。


  達娜身穿一襲黑衣，靜靜地站在了一處墓碑前。幾縷寒風，滑過她的臉頰，達娜縮了縮脖子，下巴，靠在了脖間的圍巾旁。早晨的陽光透過教堂，照在了墓地邊。一排排由木頭組成的墓碑插入土坑，簡樸的木質墓碑上，一排用小刀刻出的姓名，讓來者可以勉強確認這些沉眠者的姓名。


  而在這堆木製的墓碑旁，零星的石碑，便顯得格外出眾。


  一麵石碑上，吉爾德的名字，被全鎮最好的工匠用工具刻在了大理石前。本來以吉爾德家曆代平民階級的資本，是無法在這裏立碑的。就算立了，也不會有獨立的墳墓，而是與其他平民一樣丟在土坑中，堆在一起。然後隨便找一處還算堅硬的木板刻上名字叉在土堆中，敷衍了事。


  但就在勞工準備將吉爾德的屍體丟入土堆時，達娜衝進了墓地，擋在死去的吉爾德身前，怎麽也不肯讓他們將吉爾德屍體如此簡單入葬。


  不，與其說是入葬，還不如說是丟棄垃圾，隨便往屍體上裝點土，弄出個小土堆，就完事了。麵對著不肯退讓的讓克大小姐，勞工們犯了難。於是，關於吉爾德與吉萊斯屍體的處置從夜晚，一直擱置到了淩晨。


  沒過多久，頭發亂糟的讓克伯爵從莊園中跑到了小鎮，與工匠進行了溝通，希望他們為吉爾德與吉萊斯立下兩處獨立的墳墓。


  幸虧博德在年少時便在盧克鎮隨著伊維，吉萊斯等人玩鬧，所以他這儀表不當的模樣並沒有影響到這位伯爵的聲譽，反而讓鎮民們感到親切很多。


  時間回到現實，達娜立在墓前，眼睛有些發紅。抬手擦了擦眼角，她輕呼了口氣，看向一旁。


  博德，換上了一身漆黑的風衣，而淩晨那團亂遭的頭發，也已是梳理得當。他半蹲在地，望著麵前整齊排列的三麵墓碑，合起了雙眼。


  “伊維，王老吉，吉萊斯……”


  曾經一起生活的好友，一一從博德的口中說出。年少時一起胡鬧冒險的人們，不知不覺，隻剩下了博德一人。


  三十六歲的博德，早已明白這世間萬物有價唯人命最賤的道理。但他從未想到，這幾位友人的離開，會在如此年輕的時候。五年前身死戰場的伊維，死於凶手的吉萊斯和王老吉……博德一度做好了為阿庫爾送行的準備，卻沒想到最先離開的，是與自己年歲相近的他們。


  “老爺，時間不早了。”


  提普，依然穿著那身不變的管家服。他走到博德的身旁，握在手中的懷表，微微開合，向伯爵大人報告著時間。沒有任何悲傷，沒有任何波瀾，這位老者便這麽來到了博德的身邊，提醒著他，一位伯爵的事務。


  “您已經在這帶呆上了三個小時，該離開了。”


  “……麻煩你了，提普管家。”


  將目光從墓碑前移開，博德閉著眼，從地上站了起來。等雙目再次睜開時，他的臉上露出了一道標準的笑容。拍打一下之前因單膝跪地而沾上的灰塵，博德看向一旁站立的達娜，問了一句。


  “達娜，你呢？”


  “我……再待一會。”


  達娜，搖了搖頭。看向一旁等待著自己的提普與博德，她努力撐起嘴角，在臉上升起一絲笑容。


  “好吧，記得回來吃午飯。”


  博德並沒有強求達娜，在簡單叮囑一句後，便帶著提普走出了墓地。不過，在離開墓地大門的下一刻，博德與提普，卻分了開來。博德沒有一點停留，徑直向著鎮門離開。而提普卻拐了個彎，走到了墓地門邊。看著一旁佝僂著身體的守墓人，提普從口袋中拿出了數塊銅幣，遞到他的手中。


  “如果小姐那邊有什麽問題，過來叫我，我就在一旁。”


  對拿錢辦事的守墓人強調幾句，提普便走到了一處不顯眼的角落，望著遠處那依稀可見的少女，搖了搖頭。


  對於吉爾德與達娜的關係，提普一直都抱有悲觀的看法。雖然在吉爾德進入莊園後所展現的品性與人格，讓提普承認了他作為達娜同伴的資格，但身為平民階級的吉爾德，終究是個問題。


  如果達娜真的選擇與吉爾德相伴，無論吉爾德怎麽做，他也終將成為讓克家族的一處汙點，陪伴達娜一生。


  ‘雖然有些對不起吉爾德那小子，但對於小姐來說，這或許並不是一件壞事。如果僅僅是從家族的想法出發的話。’


  將目光從那立在墓碑前的少女身邊抽離，提普歎了口氣，本是毫無表情的臉上，滑過幾分無奈。自家小姐用情之深，作為看著達娜長大的提普又何嚐不知道。如今的提普隻能期望，自家的小姐，可以自己從這道心結走出吧。


  不過，身處遠處的提普沒有注意到，自己一直觀望的達娜小姐，似乎出現了一些狀況。


  白金手環，亮起數道銘文。達娜抬起手，直指向了吉爾德的墓前。那裏，一位身形虛幻的少年，神色尷尬地撓了撓臉。


  “那，那個，你好？”


  望著麵前如臨大敵的少女，少年抬起手，打了個招呼。


  “你是誰？”


  可惜，友好的少年並沒有得到達娜的回應，數道光點，自達娜指尖匯聚，她緊緊盯著麵前的家夥，臉色降至冰點。數道銘文，自達娜脖間的白色圍巾亮起，魔力，隨著銘文的解放，糊在了少年的臉上。


  “那，那個，我，我是吉爾德，你是達……是讓克家族的子孫吧？那個，那個，這裏數年前這裏應該發生過一個連續失蹤案，你可以問問你的長輩，他們應該會知道……”


  看著達娜手前散發的光芒，這自稱“吉爾德”的少年也慌了神。見眼前的少女沒有認出自己，生怕過了數十年的他手忙腳亂地解釋起來。


  咻——


  一道細小的光束，從“吉爾德”的臉邊掃過。有些僵硬地轉過頭，望著身後直接被光束貫穿的牆壁，抖了抖身子。


  “證明自己。”


  “啊，啊？”


  “證明你是吉爾德，而不是什麽幻術或是亡靈假扮的。”


  達娜的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副眼鏡。將其帶在眼前，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明，明白了。給我幾秒，不，三秒！”


  望著眼前再次匯聚光點的少女，“吉爾德”急忙改了口。他有些明白為什麽達娜會在自己出現後就發動攻擊了，還有那聲音也是，氣的。“吉爾德”深呼吸了一下，雖然他已經無法呼吸了，但這樣的動作還是讓他勉強平靜下來。


  “那場失蹤的凶手，是吉萊斯。”


  “你，說什麽？”


  達娜指尖的光芒，消失了。


  “雖然說起來很不可能啦，但就是那個在盧克鎮看守所兢兢業業幹了數年的吉萊斯。那些與血族獵食差不多結局的死者，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抬起手，“吉爾德”似乎想演示什麽，但過了數秒後，他有些尷尬地從達娜眼前放了下來，“那個，我之前也被轉化成了血族，但死前血氣都散盡了……然後，如你所見，變回了人類。”


  本想給眼前少女演示一下血族能力的“吉爾德”，加快了幾分語速，麵對著少女灼灼的目光，他感覺，自己似乎可以被光束打散了。不過，隨後少女的回答，卻出乎了他的預料。


  “凶手不是……伊達爾嗎？那個無惡不作的亡靈法師。”


  抬起的手臂，緩緩垂下，達娜看著“吉爾德”，思索了一會，問出了心中的問題。


  “伊達爾？！不不不！怎麽變成他了！這家夥雖然成了亡靈法師，但他不是什麽壞人啊！這位小姐，雖然不知道你得知的消息是什麽，唯獨一點我可以保證，伊達爾在盧克鎮的時期，沒有做過任何的壞事，他隻是一個普通的鎮民……呃，沒有搞事的亡靈法師而已！”


  不知為何，當“吉爾德”聽到了凶手是伊達爾後，並沒有任何的記恨，反而神色焦急地為伊達爾辯護起來。


  “不是伊達爾，殺死了你嗎？”


  “……”


  少年，沉默了。他的目光，四處偏移，當其幾乎將四周都逛了個遍，才將注意放回到了達娜的身上。少年清了下嗓子，臉色有些為難。


  “那個，伊達爾他，是殺了我，但是呢，那個，我當時，控製不住能量，暴走了。所以，啊對了，那個，吉萊斯他是我幹的，能量什麽的，就全跑我身上了。”


  聽著“吉爾德”語無倫次的話語，達娜差不多得出了結論。吉爾德殺了自己的父親，但由於兩人都是血族，所以殺死了吉萊斯的吉爾德由於無法控製暴漲的能量，暴走了。而姍姍來遲的伊達爾，被迫殺死了吉爾德……然後便有了自己昨夜的那一幕。


  “你不是血族嗎？為什麽要殺害自己的父親？”


  達娜低著頭，眼前的鏡片，亮起了微弱的光芒。


  “那個混蛋才不是……唧，抱歉。”不知為何，當達娜提起吉萊斯的那一刻，這位“吉爾德”的神情突然暴躁了幾分。但很快他便反應過來，突然提起的語氣，也重新平靜下來，“吉萊斯他為了力量，祭獻了他的妻子，也就是我的母親，換來了血族的力量。之後，他也為了這份力量不斷殺害盧克鎮的人們。不過……因為一些原因，我和他共享了這份力量，所以盧克鎮裏就有了……兩個血族。”


  讀取著鏡片傳來的信息，達娜的身體，微微一顫。抬起頭，對向“吉爾德”的麵龐，她深吸了口氣，問出了心中最後的疑問。


  “你死亡的那天，為什麽要一個人過去？”


  “嘿，不是怕他們擔心嗎。”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吉爾德”臉上，露出了一道笑容，“本就是由吉萊斯弄出的荒唐事，既然我有能力去阻止，當然要去阻止……”


  “笨蛋！！”


  吉爾德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達娜打斷了。還想說的話，堵在了口前，他望著突然提高了幾個分貝的少女，不知發生了什麽。


  “你難道不知道和別人問一問嗎？伊達爾也好，達娜也罷，就算你是血族，他們不都是你從小長大的好友嗎？！為什麽不告訴他們，為什麽不去找他們幫忙？你以為你是勇者嗎？！你不是！！”


  一個月來的壓抑，全部爆發了出來。達娜向前踏出一步，碧綠的眼瞳，透著數分怒意。化作血族身死廢墟的吉爾德，變成亡靈法師離開小鎮的伊達爾，這一切的怒火與無奈，在此刻全部爆發出來。


  “你知道因為你莽撞的舉動，我和伊達爾受了多少痛苦嗎？你知道我看到你的屍體時有多絕望嗎！你知道伊達爾為了讓我相信他是真正的凶手，都幹了什麽嗎？！你知道嗎！！”


  吉爾德，愣住了。他看著眼前滿麵淚水的少女，抬起手，靠在了她的麵前。有些透明的手指，擦過少女的臉頰，卻無法抹去不斷流下的淚水。


  直到此時，吉爾德才知道了麵前少女的身份。


  “……對不起。”


  千言萬語，化作了一聲道歉。但對於達娜來說，已經化作一縷幽魂的吉爾德，這份道歉，實在是太遲了。


  “這句道歉，你應該，和伊達爾說。”將淚水從臉旁擦去，達娜看向吉爾德，眼中的怒意，在淚水間，漸漸化作悲涼，“他為了你這個混蛋，應下了所有的罪名，無論是你的，還是吉萊斯的。”


  “對不起……”


  說起來，真是可笑。明明吉爾德在死前沒有一絲懼怕，唯一擔心的，也不過是怕達娜看到自己的屍體會為此傷心。卻沒有想到，自己最後一次的任性，卻讓伊達爾為此，付出了本不需付出的代價。


  “告訴我，吉爾德。”達娜的眼淚，最終停在了眼眶。帶著幾分濕潤的眼睛，看著麵前沉默的靈魂，她吸了口氣，道：“你們到底向我隱瞞了什麽。”


  “我會告訴你的，達娜，一切的一切，所有我知道的，都會告訴你……”


  在歉意中，吉爾德歎了口氣。張開嘴，他講起了一個家庭的故事，一個本該美好溫馨，沒有任何罪惡的故事。


  達娜，站在吉爾德的身旁，靜靜傾聽著。但她臉前的悲意從開始，便沒有一絲減少。


  鏡片前，一道信息，深深印在了達娜的眼瞳裏。


  吉爾德。狀態，幽靈。剩餘時間：兩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