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烏太
讓克莊園前，林立的樹木四散著倒入地磚。讓克莊園門口的三片平整花圃，已被破壞殆盡，無數名貴的花朵散落滿地。
粉色花瓣，隨風而起，飄入天空。地麵，無數焦炭，蓋在了鋪滿大理石的走道上。淡淡的火星，從焦炭的身體散出，隨著四周吹起的清風卷入空中。赤色的火點與花瓣相觸，帶起了一片火花，倒也在這片灰暗的土地添上了一點色彩。
“檢查一下四周，如果沒有問題就把擋在路上的哥布林暫且丟到花園或者護欄外麵的地方。”
博德手持木弓，指揮著守衛們搬運眼前已經化為焦炭的哥布林屍體。一度精心建造的花園，已經在剛剛的光柱下化為了廢墟，但博德的眼中，卻沒有一點心疼。
“伯，伯爵大人……”
不過，博德不心疼，一旁的年輕仆人就不同了。他蹲在一旁，兩隻手，不斷在灰塵中擺弄著。最終，扒拉半天的仆人拿出了一串還殘留著些許綠色的根莖，但未等他鬆口氣，本還算新鮮的根莖，剛剛暴露，便燃起點點火星，消散在仆人的手中。
“這，這可是，可是足夠買下盧克鎮的錢啊……”
仆人的手，在顫抖。他感覺，比起哥布林入侵，這一套光柱砸下來的損失，似乎也沒比哥布林亂搶亂砸少多少啊。
“沒有人受傷就是最好的結果。站好。別忘了你是讓克家族的仆從。”
對於這位不大的仆人，博德倒是保持著較為寬容的態度。畢竟沒見過大場麵，露出這樣的姿態，倒也情有可原。拍了下仆從的肩膀，將他從地上喚了起來。
“是，是！”
聽到博德的訓話，仆人就如變臉一般，收起了臉上的悲傷。擦了擦有些濕潤的眼睛，仆人端正好儀容，呼了口氣，站在了博德的身旁。
“伯爵大人，請您過來一下。”
正當博德在巡視時，遠處，一位守衛，抬起拿著盾牌的手臂，朝著博德揮動了幾下。他的身旁，躺著一個比哥布林大了許多的怪物。
在開始清掃時，這個守衛便盯上了這個與普通哥布林完全不同的大家夥。走到它身前，用劍刃戳了幾下確認沒有反應後，守衛倒也放下了心，呼喚起自家的伯爵來。
“嗯，來……小心！！”
回應一聲，博德剛將注意放在了遠處的守衛身上，卻發現守衛的身後那隻本是躺在地麵的怪物趁著守衛背對它揮手時，突然竄了起來。焦黑的軀體，滑出數道赤色的血痕。一隻渾身焦炭，身體燃起無數紅色血管的大哥布林，將碩大的手掌，握在了守衛的手臂上。
呲啦——
“啊，啊啊啊！！！”
伴著一聲骨頭與肌肉分離的聲音，守衛的盾牌隨著失去的手臂，被大哥布林握在了手中。幾乎成了一顆黑炭的烏太拽開斷臂，將手指扣在盾牌的握柄上，本有半個人高的盾牌在烏太的手中，反而成了普通的大小。
心髒，在烏太的胸口緩緩跳動著，每跳動一下，它身上的血管便會亮起一分。通過燃血的方式，這隻本該失去戰鬥能力的大哥布林又一次站了起來。
望著遠處的博德，烏太將另一手逐漸攢緊，向前邁出一步。不想，這一腳還沒有邁出，一股刺痛，便順著它的腳腕刺入了腦中。低下頭，隻見那沒了左臂的守衛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用殘存的右手拔出長劍，戳在了烏太的腳腕上。
利刃剝開焦炭，赤色的熱流，自開裂處流出，落在劍刃之間，發出“呲呲”的刺響。
看著腳旁作死的人類，烏太皺了下眉，抬起了手中的盾牌。但未等它將盾牌砸下，剛剛舉起的手臂，又不得不擋在了自己的身前。
啪！啪！碰！！
三隻弓箭，分別射向了烏太的腦袋，胸口與手腕的部位。如果不是烏太一直都在提防這個放出天災的中年人類，那自己最後的掙紮可能就會止於這三隻弓箭之下。
雖然擋下了全部的攻擊，但最後一隻弓箭攜帶的力量，卻讓重傷在身的烏太也無法穩住身體，震退了數步。
“快走！大哥布林不是你們可以無傷打敗的。重複一次！所有人，撤離這隻大哥布林的攻擊範圍！！”
博德再次支起弓箭，對向了手持盾牌的烏太，對著四周的守衛發出了撤退的命令。淡淡的光芒自箭頭亮起，博德的臉上，也沒有了之前的輕鬆。
這位經曆過無數風浪的讓克伯爵不得不承認，自己失算了。
本以為隻是一群哥布林襲擊，卻沒有發現有大哥布林藏在其中，如果自己剛剛細心一些，一定會發現那個不同的體型並進行補刀以防萬一才對。
手指微鬆，一隻弓箭應聲而出，逼迫想要追擊斷臂守衛的烏太再次將盾牌擋在胸口。看著數十米外脫離了大哥布林攻擊範圍的守衛，博德鬆了口氣。
起碼，沒有人死亡。
“你……就是這的老大對吧？”
啪！
回答烏太的，還是一隻弓箭。看著四周不敢向前的守衛，烏太就算腦子再不好，也猜到了眼前這個男子的重要性。
雙腿繃緊，烏太胸口跳動的心髒，又加快了數分。滾燙的血液，以胸口為始，貫入全身，為這早已破敗的身體帶來再次移動的力量。
“吼！！！！”
失去獠牙的嘴中，喊出此生最後一次戰吼。全身亮起的赤色脈絡，讓烏太的力量又增長了幾分。
邁出左腳，腳腕的利刃早已被血液融化，失去了劍尖的長劍，在數道白氣之中，落在了地麵。滾燙的赤流，隨著烏太的衝鋒，從腳腕飛出，濺在一旁的土地上。一步，又一步，伴隨著烏太身體愈發閃耀，不僅是有道開口的腳腕，烏太全身開裂的皮膚，都散出了熾熱的血色蒸汽。
如果不是知道烏太本來的樣貌，博德此刻或許都會將它當作一旁奧茲克帝國被強行安裝了火焰血管的土元素傀儡。不過，瞎想歸瞎想，博德的手，可一直沒有停下。
搭在弓弦上的弓箭，安然地躺在博德背後的箭筒裏。一道光芒，自弓箭流出，緩緩聚積在博德的指尖。比起之前射向天空的光箭，這束光芒則浪蕩了很多，它在弓箭中不但躍動著，企圖脫離弓弦的束縛。
當光箭終於成型時，烏太與博德之間的距離，隻剩下了二十米。
“去！”
“吼——”
光芒，從木弓飛出，衝向了烏太的胸口。盯著眼前的流光，烏太抬起雙臂，將盾牌與肉體擋在心髒之前。
熱浪，衝向了博德，還未等他有所反應，象征著防禦的符文亮起了一下，隨後便瞬間破碎。滾燙的血流，滑過擋在博德身前的屏障，濺向一旁。光芒散去，失去了一條胳膊的烏太，衝到了博德的麵前。
揮起左手，這隻被盾牌的碎片紮滿小臂的手掌，打飛了準備再次拉開木弓。俯視著身下終於失去了抵抗能力，將手放入口袋的博德，烏太僵硬的嘴邊，劃開了一道微笑。
飛起腳，踢向那還在愣神的博德，一道碎裂的聲響，出現在烏太的耳邊。
成功……了？
烏太眼前的視野，晃動了一下。本就是風中殘燭的它在燃燒血液後，除了聽覺與視覺外，再無任何感官。可就算如此，它還是可以發現，在那道聲響後，自己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倒飛了出去。
巨大的身體，在空中飛行了兩秒，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不少血管，在這道衝擊下爆裂開來，赤色的蒸汽，從殘留的左臂中散出，那是被化作焦炭的皮膚阻礙，無法從縫隙流出的血液。不過，這對於已經失去了痛覺的烏太來說，並不算什麽。
用手肘撐起脊背，烏太費力地抬起頭，卻發現，自己的胸口，多出了一隻短箭。快速跳動的心髒，不知何時，慢了下來。無數的血流，從箭矢紮破的缺口流出，但未等它們流出皮膚，便已化作蒸騰的血氣，飄散入空。
看到這一幕，烏太終於明白了過來。
‘哈……原來，是我輸了啊。’
支起的手肘突然一歪，烏太巨大的身體，又一次摔在了地上。遠處，博德的手中，一把刻有四道銘文的弩箭，正緩緩恢複著能量。剛剛那道擊飛了烏太的攻擊，也是這把附魔弩箭造成的。
博德此時，也微微喘起了氣。雖然確信自己不會出事，但麵對如此一隻不怕死的怪物，就算以博德三十多歲的心性，還是有些緊張。如果不是自己離開房間時順手帶上了這個附魔弩箭，恐怕此時躺下的，就是身為人類的自己了。
無神的雙眼，微微顫動，逐漸渙散的瞳孔，最終停留在了那片散著數朵雲彩的天空。
望著烏雲散去的藍天，烏太仿佛回到了自己幼時，那個帶著木頭麵具的哥布林，小心地避開族人，將藏在皮兜裏的幾塊血肉，遞給自己與烏達的場景。
沉重的眼皮，在眼前支撐數秒後，緩緩垂下。那本是晴朗的天空，也變得昏暗起來。
‘沃拉嘎啊，老頭子說得沒錯，我們，真的太過自傲了。’
緩緩走到烏太的麵前，博德與它保持著二十米的距離，看著似乎放棄抵抗的烏太，他沒有任何猶豫，扣下扳機。
碰！
箭矢出弦，烏太的視野，化為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