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哥布林遊行（終）
盧克鎮的外圍，白日永遠敞開的鎮門，今天卻緊緊閉合，不許任何人出入。
衛兵們，在鎮門後往來跑動。無數加厚的木板，貼在了城牆陳舊的石磚前。鎮中，幾乎所有的工匠都被動員起來，他們坐在高椅上，將特殊的粘劑塗抹在木板與石磚之間。盡可能為這薄弱的牆壁，添上一些厚度。
城牆下，除了往返的衛兵外，還有不少學徒。他們在工房與自家師傅間來回穿梭著，為師傅帶來必要的材料。
一位年輕的學徒，抱著一箱工具，滿頭是汗地從鎮中的小巷跑了出來。望著遠處的城牆，他不斷喘著氣，向著自己師傅所在的位置奔去。但由於太過著急，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腳邊，多了一塊木板。
哢。
一聲輕響，自腳下傳出。學徒的腳尖，碰在了木板上，向前的慣性讓他直接失去了平衡，朝著前方摔了過去。木箱，脫離了學徒的雙手，飛向了空中，數根鐵釘，從箱中脫離而出。
“嘿咻！”
不過，就在學徒以為要摔倒時，一隻大手，拽住了他的衣領。隨後他就如一隻幼獸般，被提回了地麵。學徒呆愣了幾秒，看向一旁，隻見一位身穿皮甲的壯漢，一手抓著木箱，一手扶著自己，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嘿，小子，不管什麽情況，走路時可要看路啊。”
看著眼前的笑容，學徒的身子，抖了抖。彎下腰，學徒急忙對著壯漢道了聲謝，拿過遞來的木箱，三步做兩步，跑掉了。留下了笑容有些僵硬的壯漢。
“……咋回事？”
望著跑遠的學徒，壯漢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麽。抬起手臂，四處聞了聞，壯漢皺起了眉頭。
“沒有汗味啊，我之前還專門洗了一遍。難不成……現在的孩子害怕高個子了？”
絲毫不知道自己剛剛的笑容對於學徒的衝擊，壯漢又四處檢查了一下，確認自己的確沒有異味後，聳了聳肩，向著城牆走去。
城牆上，伊查將大劍杵入地麵，對著四周忙亂的衛兵們，怒喝起來。
“喂那邊的！快點！！還有那個！老子之前教你們的東西都給忘了嗎？！拿好你手中的弓箭！！”
望著還有些混亂的衛兵，伊查攢緊了拳頭。側目望向遠處的山丘，他的眼中，閃過幾分急躁。
數十分鍾前，負責警戒森林的衛兵，拖著幾乎成了焦炭的手臂，跑到了鎮門前。他告知鎮守大門的衛兵們哥布林暴動的消息後，便直接昏死了過去。
這位衛兵全身的皮膚，都被火焰燒傷了。而他的左臂，更是散發著焦炭的氣味，很難想象他是如何撐著這幅軀體從森林跑回來的。
雖然在立即送到教堂緊急治療後，這位衛兵搶回了一條命，但那條左臂……肯定是廢了。
回憶著那位衛兵的傷口，伊查本就嚴肅的表情，又凝重了幾分。
一般的哥布林，隻會造成穿刺與砍傷，本就劣質的武器加上哥布林不大的力氣，讓盧克鎮選擇除了看守鎮門的衛兵外，都是配備一件皮甲。比起金屬板甲便宜不少的皮甲，既可以阻擋哥布林的攻擊，也不會讓衛兵因太過笨重的裝備而阻礙行動。
可這一次，平日可以保護衛兵的皮甲，卻成了死亡的助燃器，差點害死了從森林中跑回的衛兵。
“該死，哥布林在想什麽？”
攢緊的手掌，發出了數聲悶響，低下頭，伊查看著有些變形的手甲，不耐將目光瞥向了一旁。
在伊查的記憶裏，這片森林中的哥布林，隻有一位可以使用這種攻擊。但……那家夥不是早被自己那個大哥打破了膽嗎？
“喂，伊查！”
正當伊查陷入沉思時，剛剛在鎮門的壯漢，順著石梯走了上來。他來到牆邊，望著遠處有些躁動的森林，雙手相擊，嘴角，掠起笑容。
“那群哥布林居然自己跑來找揍了，嘿，我最近正好沒活動開，手撕哥布林什麽的，一定是個不錯的娛樂方式吧？”
“……或許吧。”
點了點頭，伊查回了維克一句，又將目光放在了眼前的石磚上。伸出手，被手甲覆蓋的手指，輕而易舉地扣入了石磚的內部。盯著手間的石屑，伊查的表情，又黯淡幾分。
“維克，你記得盧克鎮的城牆……有多久沒有修理了？”
一旁的維克沒想到伊查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他先低聲嘟囔幾句，隨後又仰腦望向天空，掰起手指，用自己那可憐的記憶力，努力回想著這個城牆的曆史。
“啊，啊，那個，多久，多久什麽的……十幾年？”
“準確的說，是二十一年。自老哥那家夥討伐完哥布林王後就沒有修整過了。”伊查的臉色，越說越暗，最終，他一巴掌按在了陳舊的城磚前，怒吼起來，“該死！要是這城牆再好一點，哪怕是新一些，老子哪需要在這裏瞎操心！！”
伊查的怒吼，吸引了四周人們的注意。搬著木板的衛兵，塗抹著粘劑的工匠，還有一旁幫忙的學徒，他們看著城牆上怒吼的男子，臉上，也浮現出幾分無奈的表情。不過，低迷的情緒沒持續多久，工匠們便不約而同地加快了手中的動作。
自二十一年前那場哥布林王討伐戰後，身在薩斯王國邊緣地區的盧克鎮便沒什麽威脅。一直環繞在盧克鎮四周的魔獸，除了毫無戰意的哥布林，都被那位擊殺了哥布林王的勇士清掃個幹淨。失去了鎮外魔獸的襲擊，盧克鎮的城牆也漸漸失去了其本來作用。
到如今，除了用於維持樣貌與開關的鎮門外，這個破舊的城牆，早已無力承擔作為一位城市守護者該有的責任。
維克看著身旁急躁的伊查，一臉疑惑，不知他這脾氣是從哪出來的。不過身為同事加朋友，雖然不明白伊查急躁的原因，但還是要勸解一下的。
咧開嘴，維克的白牙又一次露了出來。將手肘靠在城牆邊。感受著這個對於自己來說的確有些“脆弱”的城磚，他倒也有些明白伊查的擔憂。
“嘿，夥計！別擔心。等會那群哥布林來的時候，我就一手抓一個，讓它們見主神！”
“嗬，維克，不用多說了，你心裏也有數吧？”
一旁的伊查，並沒有被維克的笑容感染，他扯了下嘴，卻早已無心笑出來。看著這位與自己共事多年的好友，伊查歎了口氣，最終，還是說出了心中那份憂慮。
“今天早上，伊達爾他們，到小山丘玩去了。雖然有提普叔跟著，但我還是擔心……”
啪！！
伊查的話還未說完，一個巴掌，便拍在了他的背上。就算伊查穿著精鐵鍛造的鎧甲，還是感覺自己的後背有些隱隱作痛。
“你這家夥！那可是提普老爺子！拖著五十歲身子與十幾歲伊維打了半天不落下風的提普誒！他在那，那群小子能有事？再說了，伊達爾，吉爾德和達娜，哪個是讓人省心的家夥？”
笑容，依然在維克臉上閃耀，好像無論什麽情況也不會消去一般。將拍在伊查後背的手放入他的肩甲，維克望向遠處的山丘，眼中，沒有一點憂慮。
“你啊，終究要對這群孩子有點信心。不提肯定有東西保護的讓克千金，吉爾德那小子，不也是你認為不下大衛的好苗子嗎？普通的哥布林根本無法傷他們分毫。”
維克，舉了很多例子，但，似乎少了什麽。不過伊查倒也知道，要從自家這侄子身上挑出啥優點，還真難為了維克。
歎了口氣，伊查一直浮躁的心情，總算是冷靜下來。
“好吧，接下來，維克，你要聽從我的指示，明白了嗎？”
“放心！別的不說，唯獨在肌肉和聽話上，我維克可是很有心得。”
彎起雙臂，鼓起的肌肉，甚至將套在身上的鎖甲撐大了一分。維克的一口白牙，在光線下，反射出一道亮光。
盯著麵朝太陽露齒大笑的維克，伊查嘴角，抖了抖。即使如今已是三十歲的伊查，還是無法理解這位由若時那男兒教導而成的維克式思想。
或許，自己真該給小伊子找個叔母了？
嗚——
巨大的號角，自森林而起，回蕩在盧克鎮的整片天空。
無數黑影隨著號角，一隻又一隻，從樹冠，草叢之間露出身形。無數飛鳥，飛向雲層，似是被驚嚇一般。但還未等它們飛遠，數團焰火，憑空而起，將它們炸成了一群又一群肉沫。
肉塊，鮮血，羽翼，燃燒的火焰，無數血紅的殘渣自火焰染紅的天空墜落，砸在了盧克鎮與森林交接的官道上。而在這片血雨中，一隻手持木杖，身披獸皮麵帶獸骨麵具的哥布林，緩緩從森林中走了出來。
仰起頭，望著遠方的盧克鎮那不到六米的城牆，哥布林隱藏在麵具下的嘴巴翹起幾分。在幾聲不屑的笑聲中，粗糙的手指，握在了古樸的木杖邊，代表著天火的符文，在木杖的上方環繞著。
握住木杖的手臂，緩緩舉起。數隻火鴉，自符文掙出，帶著數聲嘶啞地嚎叫，盤旋在遮麵哥布林的上空。
吼——
飛出的火鴉，就如開啟一道開關，怒吼，自森林而起，一排又一排，一浪又一浪，衝入雲霄，直指盧克鎮。無數哥布林，從森林中衝了出來。它們穿著用狼頭骨編製的護甲，揮舞著石刀與木矛。更有不少哥布林，騎著鬢狗，手持一把脊骨大刀，越過身前的哥布林，向著緊閉的鎮門發起了衝鋒。
綠潮，向盧克鎮直壓而去。
遮麵哥布林的身旁，無數哥布林，從它身旁經過。可它本人卻依然站在那裏，望著四周湧出的哥布林，滿意地點了點頭。仰起頭，一對棕色的眼瞳對向天空，它仿佛看到了無數的鋼鳥，自雲層而出，夾雜著烈焰與爆炸，摧毀盧克鎮的模樣。
“嗬，哼哼哼，哼哈哈哈哈！！”
不屑的笑容，逐漸扭曲，最後，這隻哥布林直接大笑了起來。兩萬哥布林，前仆後繼，向著盧克鎮奮進，而它們也將為自己，為沃拉嘎，帶來最初的勝利。
“沒錯！沒錯！！這就是，哥布林遊行啊！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