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午時閑暇
數隻體態豐滿的麻雀，撲打翅膀，被一根木棍驅趕著飛出了充滿穀物的農田。
讓克家族的農場裏，伊達爾喘著氣，望著飛到樹上的麻雀，將手中的木棍丟了過去。飛出的木棍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線，然後……一頭栽進了土裏。
樹枝上的麻雀們縮起雙爪，將頭埋進胸口，盯著樹下氣喘籲籲的少年，露出了看傻子般的眼神。
“切，如果我有伊查叔那種臂力，你們就完蛋了。”
抬手支在麵前的樹幹邊，伊達爾擦了擦臉邊的汗水，望著樹上那群飛鳥，抱怨了一句。不再關注那堆肥碩的肉球，伊達爾望了眼已經到達頭頂的太陽，在心中算了算時間後，走出了農田。
合起木門，雙腳在地麵滑了幾下，抹掉在鞋底的泥土，伊達爾扭動著酸痛的手臂，向著農田一旁的草地走去。
‘差不多，到午飯了吧？’
由於讓克農場距離盧克鎮實在太遠，所以鍾樓的鍾聲無法傳達到這裏。位於農場的工人們隻有通過頭頂太陽的高低，判斷現在的時間。
隨意找了處靠近農田的大樹，伊達爾觀察了幾秒，坐在了一個還算幹淨的地方。不管一旁樹上又開始吵鬧的肥鳥，伊達爾打了個哈欠，等待著午飯的到來。
本來，身為“稻草人”，伊達爾現在應該繼續在農田裏幹活的。不過作為一位從小陪伴在達娜身邊的好友，伊達爾終究是享受到了一點小小特權。就是在午飯期間，伊達爾比起其他的全職農工，多出了一小時的休息時間。
不過，開後門，是要付出代價的。
雖然達娜有心讓伊達爾在農田幹活輕鬆一些，但規矩終究是規矩，即使身為家族繼承人的達娜也無法更改。最後，經過多次協商，伊達爾獲得一小時休閑時間的同時，他的工資，也變成了普通農工的二分之一。
或許這就是提普管家日常針對自己的原因吧……
伴隨著思維的分散，伊達爾突然感到了一分困意。抬頭望著被樹蔭遮擋的陽光，位於眼前的眼皮，垂落幾分，眼前的事物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迷糊中，伊達爾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祂站在荒漠中，抬起的手指，在空中揮舞，口中念念有詞。似乎是注意到伊達爾的視線，黑影的動作，停了下來。祂的目光，在伊達爾的四周環顧了一會，最終，鎖定在伊達爾身上。
隨即，狂風呼嘯。
“等等！！”
在一道大吼中，伊達爾從樹下蹦了起來。因為太過著急，他剛剛彈起的身體還未站穩，腳步便一個踉蹌，差點摔在地上。
身體靠入樹幹，驚恐的雙目，在四周來回反複，卻發現自己並沒有進入那片飄蕩風沙的荒漠中。
錯覺？
皺了下眉，伊達爾轉身看了眼身後與往常無異的樹木，快步離開了這裏。不想，伊達爾剛剛邁出一步，眼前突然一黑，直直栽在了地上。
……
抬起手掌，握在籬笆尖。伊達爾靠在木樁邊，頭部不斷傳來的眩暈讓他不得不用手扶住身旁的柵欄，借此來穩住自己的身體。
“……又來，了嗎？”
攢在木尖的十指，逐漸加大力度。點點血珠，從指甲與手指的縫隙間滲出。可就算十指不斷傳來的劇痛，依然不能緩解伊達爾腦中幾乎達到天旋地轉的暈眩。
風聲，在伊達爾耳邊呼嘯。數顆砂礫，撲打在他的臉上。臉部的不適，讓伊達爾習慣性地眯起眼睛。
當他重新睜開眼時，漫漫黃沙，伴隨著耳邊逐漸清晰的狂風，越過遠處碩大的穀物，如海浪一般向伊達爾撲來。隱約間，伊達爾看到之前那位黑影，穿過風沙，緩緩向他走來。
“又是……你？你到底想要什麽？！”
盯著眼前那個有些熟悉的身影，伊達爾直接怒吼出來。一次又一次，在荒漠中出現，交談，又消失不見。如今，連白天都不放過自己，伊達爾已經受夠了。
這次一定要弄清楚，你到底是什麽玩意！！
帶著這樣的想法，伊達爾的怒吼又大了幾分。
伊達爾的聲音，讓那個黑影一頓，隨後祂快步走了過來，伸出手，在伊達爾麵前晃了晃。
“喂，伊達爾？你沒事吧，怎麽突然吼起來了？”
與夢境中那個家夥完全不同的聲音，出現在了伊達爾的耳旁。
“……誒？”
黃沙退去，安靜祥和的莊園，再次出現在伊達爾的視線中。隨著風沙消散，伊達爾這才看清眼前向自己靠近黑影的身份。
“吉，吉爾德？你怎麽來了？”看著麵前戴著兜帽的少年，伊達爾想剛剛起氣急敗壞的叫喊，突然感覺有些尷尬。
擠出幾分笑容，他強撐著精神，借著身旁的籬笆直了直因眩暈而彎下的身子。將帶著幾分黑眼圈的眼睛對向吉爾德，伊達爾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調侃道：“你不和可愛的達娜小姐來個莊園幽會，跑我這來幹嘛？”
“給你這家夥送飯。”
吉爾德抬起手，一個蓋著一塊白布的木籃，在伊達爾眼前晃了晃。
“達娜總說我大病初愈，不能幹體力活，然後就把我的工作全部交給仆人去完成了。不過在這裏幹看著終究不是好事，所以我就幫忙做一些不花體力的事情。接著！”
對著伊達爾解釋了幾句，吉爾德從籃子中掏出一個東西，朝伊達爾丟過去。
隨手接下吉爾德丟來的東西，可沒等伊達爾握住手中的物體，指間隨即傳來的劇痛便讓他反射性地張開了手。
一顆沾著些許鮮血的蘋果，落入地麵。
“伊達爾，你……”
持起地上的蘋果，吉爾德本想再遞給伊達爾，但在自己靠近蘋果的那一刻，他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棕褐色的瞳孔，閃過幾縷紅光，本是握在蘋果上的手指直接刺在了果肉之間。
“啊，沒什麽。”回想起自己之前用手抓護欄的動作，伊達爾將還在滲血的手縮到身後。輕咳一聲，他的目光偏移，試圖轉移話題，“話說，吉爾德你怎麽突然戴兜帽了？難不成你終於要和那群家夥一樣，沉迷那本《狂戰士信條》太深，想要帶著兜帽開無雙了？”
與伊達爾一樣，縮起手的吉爾德似乎也做著同樣的打算。他低著頭，拉扯了一下戴在頭上的兜帽，聲音中，帶著幾分無奈。
“沒什麽，就是醫生說我的身體初愈，不能被太陽暴曬。為了方便工作，我就順便把這個衣服穿上了。”
藏在身後的手指，微微張了張。隨著五指的痛楚緩解了一些，伊達爾也終於有精力將注意放到吉爾德的身上。
之前因為達娜在，伊達爾沒有過多關注吉爾德，但仔細一看才發現……這個混蛋身上穿的這個好像是蒙特大師親手製作的典藏版狂戰士風衣啊！！
蒙特大師，《狂戰士信條》的著作者，因為其書爽快的劇情與炫酷的招式，成為了大陸最為暢銷的小說。
伊達爾依稀記得，這件風衣是在半年前冬季時，蒙特大師為了宣傳自己的新書在薩文裏推出了這套衣服。那時伊查還和自己說過，這一件風衣雖然材料普通，但價格卻可以頂上他半個月的工資。
如果伊達爾沒有記錯的話，這件衣服好像是吉爾德父母為了慶祝他即將畢業，帶著他到薩文買的吧……
伊達爾的神情，低沉了一些，不過未等低沉的表情出現，伊達爾便已提起了精神，笑容，再次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你這是生了什麽病？連太陽都不能曬？”顫抖著發痛的手指，伊達爾將注意力從吉爾德身上的衣服移開，看向這位低著頭的友人：“不過，要是放在學校那會，又會有很多少女們大呼著：‘吉爾德，我要給你生猴子！！’然後把你圍個水泄不通吧？”
“不會吧，我沒有那麽受歡迎……”
吉爾德依然低著頭，不過因為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他的聲音也小了幾分。
“沒那麽受歡迎？”
聽到吉爾德的回答，伊達爾臉上的笑容一垮，盯著這個說的這麽理所當然的家夥，他雙眼眯起，帶起一聲冷笑。
“不知，是誰把我們全校最美的校花給搞定了，你說是不是啊，溫·柔·的·吉爾德先生？”
“什麽溫柔不溫柔啊，不過是優柔寡斷罷了。”眼中不斷閃爍的紅光慢慢褪去，確認自己恢複正常後，吉爾德抬起頭，看向伊達爾，笑道：“不過還真是懷念呢，原本在學院無憂無慮的日子。”
“我看你現在也挺悠哉了。”
已經被這對小情侶喂了無數狗糧的伊達爾對此表示無法苟同。順著柵欄的木樁滑下，伊達爾順勢躺倒在草地前。望著眼前碧藍的天空，這位少年苦笑起來。
“我可是在畢業之後還吃了一堆你和達娜發的狗糧嘞，真是主神無眼啊。”
“拜托，我們最近這幾個月明明第一次見吧？”吉爾德笑罵了一聲，也隨著伊達爾坐到地上。看了眼閉上眼的伊達爾，他悄悄抬起拿在手中已經殘破不堪的蘋果。
蘋果對向天空，在陽光的照射下，本就透紅的表皮，顯得更加刺眼。
滴答。
一滴汁水，從蘋果的缺口中流出，落在了翹起的青草前。吉爾德盯著手中的蘋果，遲疑了數秒，還是將其送入口中。抬起頭，看向天空，吉爾德的瞳孔中，隱隱印出一圈紅光。
將蘋果送入口中，品嚐著手中甘甜的果實，吉爾德緩緩合上眼睛。
“現在也挺好的，嗎？是啊，現在也挺好的。”
“zzzzz”
不過就在吉爾德感歎的時候，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從他的身旁響了起來。
“……伊達爾？”
“ZZZZZZ……”
“……你這家夥。”